大厅里再次响起清脆的巴掌声，空气瞬间凝滞。
顾一念看向许依依。
陆清菡这一巴掌力道不轻，许依依的半边脸立马肿了起来，她捂着脸，眸色通红地瞪着陆清菡，一脸的不可置信。
原本以为陆清菡来了会替她做主，没想到她竟这么对自己，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瞬间理智荡然无存，红着眼睛，冲着陆清菡大吼，“妈，你打我干什么？！我又没有说错！”
陆清菡顿时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许依依要是个聪明的，就知道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了，可偏偏，偏偏她要争这口气，难道她觉得，自己还会害她吗？
她喘着气，看着许依依像看仇人一样看着自己的目光，心中一阵绞痛。
若是可以，她何尝舍得打她？可眼下这局面，无论如何，她只能咬死了不认。一旦认下这个罪名，她不敢想象，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咬了咬牙，死死盯住许依依，“依依，我知道你觉得一念来到这个家里夺走了外公他们对你的宠爱，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而胡说八道啊，你这样说，外公和你舅舅他们得多伤心啊。”
顾一念心底冷笑。
陆清菡可真是个七窍玲珑心，知道先要让许依依跟她站在同一战线。她这么说，既给许依依的所作所为找了个合理借口，又不动声色地点醒了许依依。
但凡许依依能学到陆清菡的一星半点，自己这个计划，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实施。
不过许依依到底没有蠢到家，听到陆清菡这么一说，再看着她焦急中暗含警告的眼神，浑身一激灵，终于反应过来。
是啊，自己现在必须改口，否则，她跟她妈都没有好下场！
眸色一转，瘪着嘴巴就哭了起来，“我……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她一回来，大家就都喜欢她了，我……我也是头脑一热，听到她那咄咄逼人的口气，下意识就承认了。”
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陆清菡舒了口气。
顾一念眸色冷厉地盯了许依依几秒，吓得她拼命往陆清菡身后躲，此情此景，倒真显得顾一念咄咄逼人一般。
陆清菡抬头看着她，息事宁人的口吻，“一念，我知道你跟依依关系不好。依依被我宠坏了，你是姐姐，还请你多担待一些。姐妹之间的小矛盾，就不要惊动长辈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顾一念小题大做，把莫须有的事情拿到长辈面前去说。
顾一念冷冷看着陆清菡，眸子幽黑发亮，似乎要看到陆清菡心里去。
陆清菡到底不是许依依，即便被她这么看着，脸上也丝毫没有发憷或者退缩的神色。
陆智宏想要说话，顾一念看他一眼，制止了他。
又转回陆清菡，沉默地看了她两秒，不怒反笑，红唇勾起，态度令人琢磨不透，“姨妈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误会咯？”
陆清菡露出痛心的表情，“我知道清舒当年的事你一直都放在心里，她的走丢，我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我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她毕竟是我的妹妹啊。”
顾一念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突然开口，“你是姐姐，多担待一些。”
“什么？”陆清菡没反应过来。
“你刚刚跟我说，你是姐姐，多担待一些，这句话，我非常不喜欢听，凭什么我是姐姐，就得让着她？”
陆清菡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接话。
顾一念冷冷一勾唇角，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眸子，“你也是姐姐，对我的话，应该很感同身受吧？”
陆清菡神色未变，攥成拳头的手指甲却深深掐进了肉里。
“清舒还小，清菡你是姐姐，多让着她点。”
“清菡，你怎么把妹妹弄哭了，你是姐姐，不要跟妹妹计较。”
“你是姐姐……”
“你是姐姐……”
看着她一瞬间变得恍惚的目光，顾一念冷笑一声，“既然都已经说到这里了，事情不说清楚，大家心里始终都有那么一根刺，不如就趁着今天这机会，把当年的事再好好说一遍吧。”
陆清菡心底一紧，顿时回了神。
这是要跟她对峙了。
对峙就对峙，当年的事，除了自己，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要她咬死不松口，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放松下来，深深看了顾一念一眼，点头，“好”。
顾一念便转身去搀扶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想开口说些什么，顾一念在他耳边低低道，“外公放心，我们听听她怎么说，怎么着也不能冤枉谁。”
陆老爷子和陆智宏见她成竹在胸的模样，便也没有多说，点头应了。
一行人走到客厅的沙发处坐下。
刚才见势不对，Lena已经叫佣人抱着Elisa到厨房玩去了，见大家走过来，跟陆言说了声，悄无声息地抱着Elisa上了楼。
剩下的温婉和陆言从刚才他们的对话中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陆清菡的目光难免有些晦涩。
顾一念扶着陆老爷子坐下，等众人都落了座，看向陆清菡，神情平静开口，“姨妈不如把当年的事情经过再说一遍？”
陆清菡定了定心神，在心中快速过了一遍要说的话，确认没什么破绽了，才缓缓开口。
顾一念一言不发地听着。
跟她上次在她妈墓前说的那番话基本没什么出入，连遣词用句都几乎一致。可这次的气氛比上次紧张太多，如果她说的是实话，不可能连细微的地方都一样，除非……是事先准备并背过无数次的谎言。
她真的是个很谨慎的人。
如果不是有许依依这个猪队友，也许自己永远都撬不开她的嘴。
那边，陆清菡已经说完了当时的情况，抬眼看着顾一念，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找不到一丝破绽，她看向顾一念的目光中甚至有了一丝挑衅。
顾一念冷静回望，停顿了一瞬，突然问，“你是说，当时是我妈说口渴，照顾你们的佣人才进了商店去买水的？”
陆清菡点头，心里不知怎的，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么小的细节？这能说明什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听到顾一念接着又问，“佣人为什么不带你们一起进去？”
陆清菡定了定心神，“当时商店人多，佣人怕挤到了清舒，就让我在外面看着她。”
“你确定吗？”顾一念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
陆清菡心中的那股不安感更甚，但话都说出来了，绝对没有再改口的可能，深吸口气，点头，尽量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不会因为你当时年纪小，记忆出现了混乱吧？”顾一念又追问一句，语气十分意味深长。
陆清菡直觉她在给自己挖坑，哪里会顺着她的话说？沉沉点头，“我很确定。”
顾一念意味不明地应了声“好”，顿了顿，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手里攥着的手机，“姨妈这么确定，但我这里听到的一些细节，却跟姨妈刚才说的有出入。”
陆清菡眼皮子一跳，“你什么意思？”
“当年我妈走丢时，在场的除了你和外婆，还有一个佣人。”
陆清菡心跳突然加速，一下一下似乎要蹦出胸腔。
她当然知道当时在场的还有个佣人。
只是，陆清舒走丢后，那个佣人便被陆家辞退了，听说很快就回了老家。那次在陵园顾一念试探过她之后，她生了警惕，本来想试着找到当时那个佣人，只是时间太久远，根本是大海捞针无从下手。
她一想，当时那佣人都已经快三十了，这么多年过去，十有八九已经过世。就算还在人世，也已经七十多了，怎么可能还记得当年的事？
听顾一念这口吻，难道……她竟然找到了当年那个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