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弹指一挥,却又漫长得足以让伤痕结痂,让喧嚣落定,让世界习惯一种没有迫在眉睫的、来自星空深处的恐惧的生活。
“余烬纪元”——这是内部档案中对这三年的定义。没有隆重的宣告,没有公众的知晓,只在第三分局及少数关联机构的最高层级中流传。它代表着那场近乎同归于尽的胜利之后,一个危机暂时解除,但希望之火也近乎熄灭的时代。
世界表面恢复了旧观。城市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信息洪流以更快的速度奔涌。人们为生计奔波,为爱恨痴缠,将三年前那场被解释为“超级太阳风”的全球异常抛在脑后。只有偶尔在深夜无眠时,一些敏感的灵魂或许会莫名心悸,仰望星空时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渺小与寒意。
第三分局的规模比三年前扩大了一倍不止,总部也迁至了一座更深、更隐秘、防护等级更高的地下基地。陈锋的鬓角添了许多白发,但眼神中的锐利并未消减,反而沉淀得更加深邃。他肩上的担子并未因“降临”危机的解除而减轻,反而更加沉重——监控全球异常,研究遗留的超自然物品,防范可能出现的新的威胁(无论是源自地球还是星空),以及……处理“余烬纪元”带来的各种后遗症。
苏澈已成为分局名副其实的二号人物,代号“白晳”,统领着所有外勤行动队。她剪短了头发,气质更加冷冽干练,光能的运用也愈发精纯磅礴。只有极少数亲近的人才知道,她每月都会雷打不动地前往基地最深处的特殊医疗中心,在一个编号737的维生舱前,静静地站上一个小时。
王老则是彻底埋首于研究之中。他领导的研究院如今是分局乃至全球相关领域的绝对核心。主要方向有两个:一是深度解析“星骸之核”的残骸、“古老石柱”的刻痕以及所有与“观测者”、“诡脸”、“阴影王冠”相关的信息碎片,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宇宙图景和威胁谱系;二则是持续研究“意志力量”体系,并全力尝试唤醒那个沉睡的灵魂。
维生舱内,应天戚依旧安静地躺着。先进的生命维持系统让他保持着最基础的生理机能,甚至肌肉没有明显萎缩,但意识层面,依旧是一片死寂的荒原。王老动用了一切已知的、甚至探索性的技术手段——从最精密的脑波共振到风险极高的潜意识介入,从温和的精神力滋养到模拟极端环境的微弱刺激……但那点深藏在应天戚意识核心深处的、暗赤金色的余烬火星,只是极其缓慢地、以仪器几乎无法探测的速度,恢复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活力,却始终没有真正“点燃”的迹象。
他似乎被困在了生与死的边界,被困在了自己燃烧殆尽后留下的灰烬里。
直到今天。
医疗中心依旧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苏澈刚刚结束一场针对南美洲新出现的、疑似与某个失落文明祭祀符号有关的污染体清剿任务,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再次站在了737号维生舱前。
她像往常一样,准备进行那无声的一小时守望。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落在应天cit苍白而安静的面容上时,异变发生了!
不是维生舱的警报,不是生理指标的突变,而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悸动”!
仿佛一颗被埋在万丈冰原下的种子,在历经了漫长到绝望的寒冬后,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来自遥远地心的、微弱的暖意,本能地、颤抖着……收缩了一下!
与此同时,苏澈感觉自己体内那经过三年苦修已然壮大精纯了许多的光能,竟然不受控制地、自发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不是她主动引导,而是仿佛被某种同源却更加本质的力量所牵引!
“!!!”
苏澈瞳孔骤缩,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猛地上前一步,双手按在冰冷的维生舱壁上,精神力高度集中,死死地“锁定”着舱内那个看似毫无变化的身影。
来了!又来了!
这一次,更加清晰!不再是模糊的悸动,而是一种……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星辰,即将苏醒前散发出的、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引力波纹”!以应天戚为中心,周围的空间似乎都产生了极其细微的、连最精密仪器都难以捕捉的“扭曲感”!
他胸口那沉寂了三年、甚至连王老都几乎无法探测到具体状态的封印标记,此刻也仿佛被这股内在的悸动所引燃,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活性”的温热感!不再是冰冷的死物,更像是……即将解冻的冰川!
“王老!陈队!医疗中心!737号舱!立刻!马上!”苏澈没有任何犹豫,第一时间按下了最高优先级的紧急通讯按钮,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几分钟后,王老和陈锋以近乎冲刺的速度赶到了医疗中心。王老甚至来不及穿上研究服,手中拿着一个刚刚还在进行数据演算的便携终端。
“什么情况?”陈锋气息未平,眼神锐利如鹰。
苏澈快速而清晰地描述了刚才那转瞬即逝却又真实不虚的感知。
王老没有说话,立刻扑到维生舱旁的控制终端前,双手如同幻影般操作起来,调出了过去几分钟内所有生理和精神监测数据的深层记录。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原本平滑的曲线,寻找着任何异常的波动。
“这里!”王老猛地指向其中一条代表“深层意识场背景活性”的曲线,那是一条几乎与基线重合、常年没有任何变化的线条。但在大约七分钟前,也就是苏澈感受到悸动的那一刻,这条线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但绝对超出仪器误差范围的……“凸起”!如同心电图上的一个早搏,短暂却有力!
“还有这里……能量场背景辐射……出现0.0001%的异常偏移,模式……与已知任何能量源都不匹配,更接近……某种意志层面的自发辐射!”另一名紧随而来的研究员也发现了异常。
证据确凿!应天戚那沉寂的意识,真的出现了复苏的迹象!
“不是外力刺激的结果……”王老看着数据,眼中闪烁着震惊与狂喜交织的光芒,“是自发的!是他的意识核心,那点余烬,在自我修复、自我重组到了一定程度后,产生的……内在突破!”
“他能醒过来?”陈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不知道……”王老摇了摇头,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意识复苏是宇宙中最复杂的现象之一,尤其是他这种本源受损的情况。但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积极信号!至少证明,他的‘火种’未灭!他有‘回来’的意愿和潜力!”
就在这时,维生舱内的应天戚,那紧闭了整整三年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轻微到如同蝴蝶扇动翅膀,但在场所有人都清晰地捕捉到了!
紧接着,他放在身侧的、一直毫无动静的右手食指,微微弯曲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仿佛一个迷失在无尽黑暗中的旅人,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敲打着现实世界的壁垒。
“天戚……”苏澈忍不住低唤出声,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王老立刻下达一连串指令:“降低镇静药物流速!启动温和神经刺激!准备高纯度精神力滋养液!所有人员就位,监控所有数据!快!”
医疗中心内瞬间忙碌起来,但却是一种充满希望和小心翼翼的忙碌。
陈锋看着舱内那个似乎正在与无边黑暗抗争的身影,又看了看紧张关注的苏澈和忙碌的王老,紧绷了三年的嘴角,终于微微松动,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带着沉重希望的弧度。
“通知下去,”他对着通讯器低声说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余烬’项目警戒等级,提升至‘曙光’级。所有相关资源,优先供给。”
他顿了顿,补充道:“对外,绝对保密。”
命令被迅速执行。
没有人知道,这微弱的悸动最终能否真正点燃燎原之火,能否冲破那意识的牢笼。
但至少,在这“余烬纪元”的第三年,在那片沉寂的灰烬之下,一点微光,已然再燃。
希望,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第一缕熹微,虽然微弱,却真实地照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