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坐在书桌前，手指停在键盘上。文档的光标一直在闪，她盯着屏幕，已经两个小时没有打下一个字。前面写好的三章内容被反复修改，删了又写，写了又删。她把稿纸翻出来，上面画满了人物关系线，最后几页全是红笔划掉的句子。
她合上电脑，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旧本子。那是高一时的语文课笔记，封面有些发黄。她随手翻开一页，看到李老师讲《平凡的世界》那天的内容。一行字跳了出来：“真正的转折，来自人物不得不做的选择。”
她停下来，读了好几遍。
那天的课堂上，李老师站在讲台前说，故事不是靠巧合推动的，而是靠人在困境中必须做出的决定。她记得自己当时在本子上用力画了一道线，好像抓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现在她觉得那道线又出现了。
她重新打开电脑，把文档拉到开头。主角是一个普通女孩，成绩一般，家里不富裕，也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她之前一直想让这个角色“动起来”，安排她参加比赛、获奖、被老师认可。可越写越不对劲。那个女孩不像活的，更像一个被推着走的影子。
林小雨关掉文档，拿过一张白纸，在中间写下“她不想赢，只想不被误解”。
这句话是她昨晚躺在床上时突然想到的。她不知道它从哪来，但它一出现，她就觉得对了。
她开始在纸上写这个女孩的一天：早上起晚了，骑车摔了一跤，作业本沾了泥。她没换衣服去上学，同学看了两眼，没人说话。老师收作业时多看了她一眼，她低下头。放学后她一个人留在教室擦黑板，其实不是值日生，但她喜欢那时候的安静。
写着写着，她的手指动了起来。她打开新文档，把这段直接打了进去。没有修饰，没有铺垫，就是事情本身。
她写完这一段，感觉胸口松了一下。
第二天午休，她抱着打印稿去了教师办公室。走廊很静，只有几个老师在批作业。她站在李老师门外，手握了几次才敲下去。
“请进。”里面传来声音。
李老师抬头看见她，放下笔。“有事？”
她把纸递过去。“我在写一个故事，但卡住了。我想知道……它是不是走偏了。”
他接过纸，没有立刻看，而是问：“你写这个，是想让她变成英雄吗？”
“不是。”她摇头，“我是想让她被人看见。”
李老师点点头，开始一页页翻。他看得慢，偶尔用笔在边上画个小记号。林小雨坐在旁边，看着窗外的树影一点点移过墙壁。
看完后，他把稿子放回桌上。“你知道她最想守住的是什么吗？”
她愣住。“我没想过这个。”
“那你先想清楚这件事。”他说，“人做什么，往往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为了保住什么。比如一句话，一个眼神，或者一段记忆。找到那个东西，故事就有了根。”
林小雨没说话，但心里有什么在往下沉，像是落到了实处。
她回去后没有直接改稿子。她拿了个新本子，写“人物日记”。第一天写：今天我妈又问我为什么不能像隔壁姐姐那样考第一。我没答，只说作业还没写完。其实我写完了，只是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第二天写：我在图书馆翻到一本旧画册，里面全是铅笔画的小动物。我看了很久。管理员以为我偷书，过来查。我赶紧合上，手心出汗。后来我发现那本书可以借，但我再也没敢去拿。
第三天写：同桌换了。新来的女生带了一支荧光笔，粉色的。她问我有没有。我说没有。她送了我一支。我放在笔袋最里面，一直没用。
她每天写五百字，不为发表，也不给任何人看。写完后再去推进正文。她发现情节开始自己跑起来了。那个女孩不再被动接受安排，而是有了自己的动作。她会在老师提问时不举手，但回家后把答案写满整页纸；她会把同学丢掉的练习册捡回来，一页页补完。
故事不再是她在推，而是角色带着她走。
周五晚上，她把前三章彻底重写了一遍。写完最后一个句号，她靠在椅子上，长长出了一口气。手机震动，论坛有新通知。她点开，看到陈昊发了一条动态，配图是一封模糊的邮件截图，文字写着：“最好的挑战，是突破语言的界限，让真实跨越国界。”
她看着这句话，忽然也想说点什么。
她拍下自己本子上的那行字——“她不想赢，只想不被误解”。背景是摊开的稿纸和几支用过的笔。她配上一句话：“最好的突破，是让故事在困境中重生，焕发出新的光彩。”
发布后不到十分钟，下面多了十几条回复。
“我也卡文三天了，看到你的字突然有勇气继续改第四稿。”
“原来不完美的主角也能发光。”
“你写的不是故事，是我昨天下午坐在空教室里的样子。”
她一条条看下去，手指慢慢松开手机。
她重新打开文档，开始写第四章。这次她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删。她跟着那个女孩走进雨里，看她把伞让给同学，自己淋着走回家。她写她到家时头发滴水，妈妈递来毛巾，什么也没问。她写她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翻出日记本，在当天的空白处画了一颗星星。
李老师批改完最后一份作业，手机亮了一下。他拿起看了一眼，是论坛的通知。他点进去，看到林小雨的动态。
他看了一会儿，回了一句：“你看，光就是这样传下去的。”
然后他合上电脑，关灯走出办公室。
林小雨还在写。她不知道这一章会走向哪里，但她知道那个女孩不会再停下了。她敲下一行字：“那天之后，她开始在本子上画画。不是好看的画，是歪歪扭扭的线条。但她每次画完，都觉得轻松一点。”
键盘声在房间里持续响起。
窗外夜色深沉，楼下的路灯照着一辆停着的自行车，车筐里有一本被风吹开的练习册，纸页轻轻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