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客至，不为贺礼。”
短短八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王府内弥漫的喜庆。朱至澍手中的纸条被他捏紧，指节泛白。
他脸上的笑意，连同周若薇眼中的柔情，一并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冻结。
小安子见状，脸色煞白，知道自己带来的消息非同小可。他躬身退到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殿下……”周若薇轻声唤道，她知道朱至澍此时的平静，蕴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朱至澍没有回答，只是将纸条递给她。周若薇接过，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福王朱常洵，那个在京城告状不成，反而被皇帝赏了两万两银子的胖亲王，终究还是不甘心。他要用更直接、更血腥的方式，来解决他眼中破坏规矩的小叔。
“刺客？”周若薇轻启朱唇，声音压得极低。
朱至澍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窗外喜庆的红灯笼上，那鲜艳的色彩在他眼中，却透着一股不祥。
“小安子，去把张三叫来，还有，让王府所有护卫，即刻进入最高戒备。对外宣称，是为了大婚安保，不得有失。”朱至澍冷静地吩咐道，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是！”小安子如蒙大赦，转身便跑。
周若薇走到朱至澍身旁，轻声问道：“殿下可知，来者何人？”
“不确定。”朱至澍摇了摇头，“但福王能动用的，无非是些豢养的江湖客，或是锦衣卫中被他收买的死士。”他手指轻叩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不过，既然他敢把刀子伸到我蜀王府，那这把刀，就别想再回去了。”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意。周若薇心头一颤，她知道，朱至澍已经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格物致知的少年，他已然蜕变成一个，能执掌生杀大权的王者。
不多时，张三带着几名精悍的护卫匆匆赶来。听闻京城有客至，张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殿下，可要末将带人，先将成都城戒严，挨家挨户搜查？”张三请示道，眼中已是凶光毕露。
朱至澍摆了摆手：“不必。那样只会打草惊蛇，让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更难寻觅。而且，大婚在即，闹得人心惶惶，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成都府的堪舆图。这张图是王府工匠们，在朱至澍指导下，耗费数月才绘制而成，精确到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坊市。
“刺客的目的，无非是我。而我大婚在即，活动范围，只会局限在王府内外。如果我是他们，我会选择在什么地方动手？”朱至澍的目光，缓缓扫过地图上标注的每一个建筑。
张三凑上前，粗大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王府内外，尤其是迎亲路上，最是人多眼杂，也最容易浑水摸鱼。”
“没错。”朱至澍点头，“但王府的防卫，我已亲自部署。迎亲的队伍，也会有精锐护卫。他们若想成功，必然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指尖最终落在王府后侧，一处不起眼的偏僻小巷。“这里，通往城外，人迹罕至，却又距离王府不远。若要逃脱，这里是最佳选择。若要制造混乱，这里也是绝佳的伏击点。”
“殿下是说，他们会从这里……”张三恍然大悟。
“不。”朱至澍摇头，眼神深邃，“他们不会选择在这里伏击。他们会选择，利用这里作为诱饵，引开我们的注意力，然后，在另一个地方动手。”
周若薇站在一旁，看着朱至澍的布局，心中震撼。他不仅预判了敌人的行动，甚至预判了敌人预判自己的行动。
“那殿下，我们该如何应对？”张三问道。
朱至澍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猎人与猎物，谁是主导，可不是他们说了算。”
他转向张三：“传令下去，王府护卫，明松暗紧。迎亲队伍，照常布置，但要将真正的人手，藏于暗处。另外，让工坊连夜赶制一批特殊的花灯，务必在大婚前送到王府。”
“花灯？”张三和周若薇都有些疑惑。
“一种能让夜晚，变得和白昼一样亮的花灯。”朱至澍卖了个关子，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要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刺客，在光明中无所遁形。
……
三日后，蜀王世子大婚。
整个成都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官道上，人头攒动，百姓们争相涌上街头，一睹世子妃的芳容。
“世子殿下真是仁德，修路造桥，还让咱们有活儿干！”
“周娘娘也是菩萨心肠，据说要在城里办女子学堂，让女娃也能读书识字呢！”
街头巷尾，尽是对朱至澍和周若薇的赞誉。那些曾经被朱至澍抢过粮食的乡绅，此刻也强颜欢笑，派人送上厚礼，生怕自己被落下。杨时斋更是亲自带着子侄，在王府门前恭候。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鼓乐喧天。朱至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喜服，意气风发。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时向沿途百姓挥手致意。然而，他的眼神，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四周。
周若薇坐在八抬大轿中，头戴凤冠，霞帔加身。虽然盖着红盖头，但她依然能感受到轿外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她的心跳得很快，既有新婚的喜悦，也有对朱至澍安危的担忧。
当迎亲队伍行至城中一处狭窄的巷口时，异变陡生！
“杀！”
一声厉喝，数道黑影从巷子两侧的屋顶上猛然窜出，直扑朱至澍的马匹。他们身法矫健，手中寒光闪烁，赫然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街上的百姓瞬间陷入恐慌，尖叫声此起彼伏。
然而，张三和他的护卫，早已如影随形。
“保护殿下！”张三大吼一声，率先拔刀迎上。他身后的护卫也纷纷亮出兵刃，与刺客缠斗在一起。
但刺客人数不少，且个个武艺高强，招招致命。他们显然是冲着朱至澍的性命而来，根本不顾自身安危，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就在此时，朱至澍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张三，点亮花灯！”他高声喝道。
“得令！”
随着张三一声令下，只见迎亲队伍两侧，原本装饰用的普通花灯，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那光芒并非烛火，而是由朱至澍亲自设计的，用简陋电池驱动的碳弧灯！
十数盏花灯同时亮起，瞬间将整个巷子照得亮如白昼，连月光都被彻底压制。
刺客们猝不及防，被强光晃得眼睛生疼，动作顿时迟滞下来。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花灯，一时间竟有些慌乱。
“动手！”朱至澍再次下令。
话音刚落，两侧屋顶上，早已埋伏好的神机营火铳手，齐齐扣动扳机。
“砰！砰！砰！”
火铳喷吐着火焰，铅弹呼啸而出。那些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的刺客，根本无从躲闪，当场便有数人中弹倒地。
这哪里是迎亲，这分明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瓮中捉鳖！
朱至澍策马上前，目光冷冽地扫过倒地的刺客。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福王朱常洵的匕首，绝不止这一把。
“将这些不速之客的尸体，送到福王府。就说，这是我蜀王府的回礼。另外，查清他们身份，我要知道，是谁，给了他们来我蜀王府送死的胆子。”
他语气平静，却让张三等人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周若薇在轿中，听着轿外逐渐平息的打斗声，和百姓们从惊恐转为狂热的欢呼，她知道，她的殿下，又一次赢了。而且，赢得如此漂亮，如此……令人心悸。
“恭迎世子妃！”
轿帘被掀开，朱至澍伸出手，掌心温热。周若薇将手放入他手中，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坚定力量。
“殿下，妾身以为……”她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福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朱至澍牵着她，步入张灯结彩的王府。
“是啊，他不会善罢甘休。”朱至澍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喜庆的灯火下，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但这一次，该轮到我，去给他送一份贺礼了。”
他的目光，穿透王府的重重院落，望向遥远的北方。
洛阳，福王府。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