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啥？”他的声音发颤，把苏棠往身后拉了拉，左眼的金属纹路因愤怒而发亮，“用我妹妹的命数换？你咋不去抢！”
锅炉“哐当”一声，像是在笑：“在镜墟，命数就是钱。你爹当年也懂这个理，不然哪来的船票？”
“我爹绝不会用自己孩子抵债！”
“那可不一定。”锅炉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他当年为了换‘守镜人血脉’，连自己的记忆都烧了，这点你知道吗？”
苏鉴愣住了。爹的记忆？
“你爹本是镜墟的‘渡界人’，负责送碎片回元初之镜。”锅炉缓缓道来，金色的烟组成画面：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苏鉴的爹）正把半块镜碎片扔进锅炉，“后来他爱上凡界的女人，想留下，就用渡界人的记忆换了凡界身份。代价是：他的后代必须继承守镜人的责任，不然凡界的门就会永远敞开。”
画面里，爹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变成了苏鉴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的农民。
“所以你妹妹的命数，从出生起就标了价。”锅炉说，“她不是普通的‘容器’，是‘钥匙’，能打开所有镜门。轮回司找她，不是为了吞噬，是为了让她当‘开门的锁’。”
苏棠突然哭了：“我不是钥匙……我是苏棠……”
“棠棠别怕。”苏鉴搂住妹妹，掌心的闪电疤痕烫得厉害，“他骗我们呢。”
“骗没骗，你让她自己看。”锅炉的烟指向苏棠的胸口，“她怀里的铜镜，能照出真实的命数。”
苏棠犹豫着掏出青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团金色的光，光里缠着无数根细线，有的连接着苏鉴，有的通向锅炉，还有的延伸向镜外，消失在迷雾里。
“那是……我的命数？”苏棠的声音发抖。
“金色的命数，万中无一。”锅炉说，“够换你想知道的一切了。只要让她把手放在炉门上，我就告诉你关第7扇门的方法，还能帮你把她体内的影子吸出来。”
苏棠被影子们的尖叫吓得缩回手，青铜镜“哐当”掉在地上。镜面朝上，映出的金色命数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落在苏鉴掌心的闪电疤痕上。疤痕瞬间发亮，雷劫子的残识在他脑中嘶吼：“别信它！这锅炉吞了无数命数，早就成了轮回司的傀儡！”
“你骗我们！”苏鉴猛地拔刀，柴刀劈向锅炉壁。“当”的一声，火星四溅，锅炉壁上的铁皮片纷纷脱落，露出后面蠕动的黑影——和附身苏棠的影子一模一样，只是更粗壮，像无数条黑蛇缠在一起。
“桀桀桀……”锅炉发出刺耳的笑，炉门突然扩大，喷出的黑雾瞬间缠住苏棠的脚踝。“敬酒不吃吃罚酒！她的命数，我收定了！”
苏棠尖叫着被往炉门里拖，怀里的青铜镜自发飞起，镜面射出一道白光，暂时逼退黑雾。“哥！”
苏鉴左眼的金属纹路全部亮起，灵能视觉看穿了黑雾的弱点——源头在锅炉底部的管道。他冲向锅炉，却被从壁缝里钻出的黑影缠住胳膊，黑影冰冷刺骨，像冻住的墨汁。
“借命！”他对着青铜镜嘶吼，“蛮荒界·兽语者！”
镜面泛起绿光，一股暖流涌入喉咙，紧接着是撕裂般的疼痛。他想喊“放开我”，出口的却是一声震耳的狼嚎。声音里带着奇特的波动，黑雾竟瞬间凝滞，连锅炉里的影子都安静了几分。
“有用！”苏鉴又嚎了一声，趁黑影愣神的瞬间挣脱束缚，挥刀砍向底部的管道。
“咔嚓”一声，管道断裂，喷出的不是蒸汽，而是暗红色的粘稠液体，落地后化作无数小影子，尖叫着逃窜。锅炉发出痛苦的轰鸣，整个地下空间开始摇晃，铁皮屋顶“哗啦啦”往下掉碎片。
“快走！”苏鉴抱起苏棠，跟着那些逃窜的小影子往楼梯口跑。跑出闸门时，正撞见那个送他们下来的瘸腿老头，老头举着把铁锤，正砸向追来的黑雾。
“早知道这老东西靠不住！”老头边打边退，“界河方向有船，能暂时躲开！”
三人往界河跑，身后的地下空间传来巨响，锅炉爆炸的气浪掀飞了半条街的铁皮屋顶。苏棠趴在苏鉴背上，突然指着天空：“哥！你看那些烟！”
金色的烟在空中组成新的字，却不再是之前的叫卖，而是无数人的哀嚎：“救我……”“我的孩子……”“别信轮回司……”
苏鉴这才明白，所谓“锅炉爷爷”，根本不是什么善类，它吞掉的命数太多，早已和影子融为一体，那些金色的烟，是被吞噬者最后的哀嚎。
跑到界河岸边，苏鉴终于明白“界河”是什么——一条泛着银光的河流，河水竟是由无数镜面碎片组成，每片碎片都映着不同世界的画面：有的在打仗，有的在欢笑，有的已经一片死寂。
河面上漂着艘铁皮船，船上站着个戴斗笠的人，正用长篙打捞河里的碎片。“要上船吗？”那人开口，声音像流水，“一人一块命数碎片，童叟无欺。”
苏鉴摸遍全身，只有老头给的那块碎镜片。他把镜片递过去，镜片刚触到船舷，就化作一道光，融入船身。
“够了。”戴斗笠的人撑起长篙，“坐稳了，下一站——赛博界的废弃传送站。”
船缓缓驶离岸边，苏鉴回头望去，锈铁镇的方向火光冲天，青铜面具人的身影出现在镇口，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苏棠突然拽他的衣角，指着他的脖子。苏鉴摸了摸，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了细小的鳞片，和之前手腕上的一样，闪着银光。
“兽语者的代价……”他苦笑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喉咙。刚才狼嚎时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声带像是被砂纸磨过，疼得发不出声音。
船行至河中央，苏棠指着水里的一片碎片：“哥，那是你！”
苏鉴看去，碎片里映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正将一块镜墟碎片嵌进自己胸口，而那人的眼睛，是银灰色的——和他开启灵能视觉时一模一样。
碎片里的“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对着苏鉴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