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食补奇效”之事后,林晚晚在宫中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太医院将她那几张“药膳方”奉为圭臬,张院使更是隔三差五地便要来坤宁宫,名义上是请平安脉,实则是来向她讨教“食补养生”之道。
宫人们看她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如今发自内心的崇拜与信赖。那句“皇后娘娘是天降的福星”,几乎成了宫中人人信奉的真理。
对此,林晚晚只是一笑置之。
她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虚名,而是萧澈。
她只想让他好好的,不仅是身体上的康健,更是……心灵上的安宁。
身为帝王,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享受着四海八荒的朝拜。可她知道,在那张冰冷的面具之下,他也只是一个会烦躁,会疲惫,会孤独的普通人。
而她,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窥见他真实内心的人。
这日,天公不作美。
从午后开始,天空便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一般,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个不停,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湿冷的水汽之中。
这样的天气,最容易让人心生愁绪。
萧澈处理完政务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也没有再找任何借口,只是静静地坐在偏殿的窗边,看着窗外那如丝线般绵延不绝的雨幕,一言不发。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品茶,就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
雨水敲打着屋檐和芭蕉叶,发出“滴答”、“沙沙”的声响,让整个殿内显得格外寂静。他挺直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被拉出一道长长的、略显单薄的影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林晚晚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目光落在了他头顶那片虚空之上。
今日,那里没有了往常那些五花八门的吐槽,也没有了那些可爱有趣的动态图。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通体呈灰色的像素小人。
那个小人没有五官,只是蜷缩着身体,将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个空旷的角落里。它的周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没有任何色彩,也没有任何声音。
一股浓重的、化不开的孤独感,从那个小小的表情包里,扑面而来,让林晚晚看得心中一紧。
她忽然想起他的身世。
他生母早逝,自幼在先帝的冷落下和宫中无处不在的算计中长大。他没有可以依靠的兄弟,没有可以撒娇的母亲,唯有将自己包裹在一层厚厚的冰壳之下,才能勉强自保。
他是天子,也是……孤家寡人。
在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或许是触景生情,他内心深处那份从不轻易示人的孤独,终于还是悄悄地探出了头。
林晚晚心中一动,忽然知道,此刻的他,需要的是什么了。
他需要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不是什么精致奢华的宫廷菜肴。那些东西,只能填饱他的肚子,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内心。
他需要的,只是一份最简单、最纯粹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暖。
她悄无声息地站起身,离开了偏殿,走进了她的小厨房。
雨夜里的小厨房,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挽起袖子,亲自走到了灶台前。
她从面缸里舀出上好的白面,加入温水和少许盐,亲手揉成一个光滑的面团。她用尽了力气,反复地揉捏、摔打,直到面团变得筋道而充满韧性。
然后,她将面团擀成一张薄如纸的大面皮,再细细地切成均匀的面条。
灶上的锅里,清水已经烧开。她将切好的面条下入锅中,看着它们在沸水里翻滚、舒展,逐渐变得晶莹剔透。
在另一个灶上,她用猪油起锅,打入一个新鲜的鸡蛋。只听“刺啦”一声,蛋液在热油中迅速凝固,边缘被煎得焦香酥脆,而中间的蛋黄,依旧保持着将流欲流的溏心状态。一个完美的、金灿灿的荷包蛋,便出锅了。
面条煮好,捞入早已备好的高汤碗中。那高汤,是用猪骨和鸡架慢火熬了数个时辰的,汤色清澈,味道鲜美。
最后,她撒上几粒翠绿的葱花,再将那个金黄的荷包蛋,轻轻地卧在面条之上。
一碗最简单、最朴素的阳春面,便做好了。
它没有珍稀的食材,没有繁复的工序,有的,只是面条的麦香,高汤的鲜美,和那份最纯粹的、抚慰人心的温暖。
林晚晚亲自端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面,回到了偏殿。
萧澈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像一尊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雕塑。
她将手中的托盘,轻轻地放在他身旁的小几上。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
他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那碗面上。
氤氲的热气,从碗中升腾而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能看到的,只是一碗清清爽爽的汤面,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撒着几点碧绿的葱花。
“陛下,”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轻柔,“天冷了,吃碗热汤面,暖暖身子吧。”
萧澈的目光,在那碗面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一丝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渴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他夹起一箸面条,送入口中。
面条筋道爽滑,带着纯粹的麦香。汤头鲜美醇厚,暖暖地滑入胃中,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他吃得很慢,很安静,仿佛不是在吃一碗面,而是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
他吃完了面,又用勺子,将那个完美的荷包蛋,一点一点地吃掉。最后,他甚至端起了碗,将那碗温热的汤,喝得一滴不剩。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
林晚晚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当她再次抬眼,望向他头顶时,她看见,那个原本蜷缩在灰色角落里的小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散发着温暖橘色光芒的、小小的房子。
那房子有窗,有门,烟囱里还冒着袅袅的炊烟。它不大,也不华丽,却让人一看,就心生安定。在房子的旁边,飘着一个字——【家.jpg】。
林晚晚的心,在那一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柔软的情感所填满。
原来,他所渴望的,不过是一个“家”的温暖。
吃完面,萧澈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空碗。
他抬起头,看向她。
那一刻,林晚晚从他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脆弱”的情绪。他眼中的冰冷和疏离,在那一刻尽数融化,只剩下一种最纯粹的、带着一丝迷茫和探究的眼神。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许久,才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很轻很轻的声音,开口问道:
“这面……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