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
一辆深灰色的越野车驶离城市，沿着盘山公路向东北方向的翠屏山自然保护区进发。开车的是姜暮雨，红宝坐在副驾驶，伊人在后座清点装备。墨雪趴在伊人腿上，异色瞳眸望着窗外逐渐后退的城市轮廓。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低吼和风声。
“翠屏山，原名‘鬼见愁’。”姜暮雨打破沉默，目光盯着前方的弯道，“民国时期那里有银矿，但事故频发，死了很多人。矿废弃后，山里就常传出怪事:夜晚会听到矿工凿石的声音，雾天能看到人影在悬崖边走动，还有人声称在山里迷路几天，出来时发现时间只过了一小时。”
红宝嚼着口香糖:“又是闹鬼的老桥段？”
“没那么简单。”姜暮雨摇头，“协会的档案记载，翠屏山的异常不是鬼魂作祟，而是空间本身就不稳定。那里的地质结构特殊，加上多年的矿洞挖掘，导致山体内部出现了天然的‘空间褶皱’——类似微型的空间扭曲点。人进入某些区域，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穿过褶皱，到达山的另一侧，甚至……到达另一个维度。”
伊人从后座递过来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卫星地图:“暗星之眼选择这里，肯定是因为天然的空间异常适合他们做实验。测绘仪显示的那个淡蓝色光点，在废弃矿区的最深处。”
地图上，代表光点的小蓝圈，正好覆盖在一片标记为“旧矿坑-7号井”的区域。
“七号井。”姜暮雨瞥了一眼，“据说当年就是在这里发生了最严重的坍塌事故，一次性埋了三十多个矿工。之后矿主请了道士做法事，把井口封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有探险队试图进去，五个人进去，只有两个人出来，而且精神都不正常，一直在说‘里面有光，光在说话’。”
“光在说话？”红宝皱眉，“星辰力会说话吗？”
“不是星辰力本身。”姜暮雨说，“星辰之力是纯粹的能量，没有意识。但如果有某种东西能利用星辰力……比如暗星之眼制造的装置，或者……被星辰力长期浸染而产生的某种存在。”
车内的气氛又凝重了几分。
两个小时后，越野车驶离了铺装公路，拐上了一条颠簸的土路。两侧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遮天蔽日，阳光只能从枝叶缝隙中透下斑驳的光点。空气变得潮湿凉爽，带着泥土和腐叶的味道。
前方出现了一个简陋的检查站——自然保护区的入口。一个穿着制服的老护林员走出来，示意停车。
“今天山里施工，不对外开放。”老护林员声音沙哑。
姜暮雨摇下车窗，递过去一份盖着林业局和协会双重印章的文件:“我们是地质调查队的，来取一些岩样。这是批文。”
老护林员接过文件，眯着眼看了半天，又打量了一下车里的人，最终点点头:“行吧。不过我得提醒你们，山里这几天不太平。”
“不太平？”姜暮雨问。
“晚上有怪声，像机器在响，又像人在哭。还有光，蓝色的光，从老矿坑那边冒出来。”老护林员压低声音，“我们几个老伙计私下说，怕是当年那些矿工的冤魂不安生了。你们要进去的话，天黑前一定出来。”
“谢谢提醒，我们会注意的。”
车开进保护区，沿着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路继续深入。越往里，道路越难走，最后不得不停车步行。
四人（包括墨雪）下车，背上装备包。姜暮雨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个改良过的罗盘——指针指向淡蓝色光点的方向。红宝和伊人跟在后面，墨雪则跳上树枝，在高处警戒。
森林里的光线很暗。高大的乔木遮住了大部分天空，只有偶尔的缝隙漏下光束，在厚厚的落叶层上形成光斑。空气中有种奇特的静谧感，连鸟叫声都很少。
走了大约四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地——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工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堆着一些生锈的矿车轨道、破旧的木屋框架，还有几个已经坍塌大半的矿洞入口。
“到了，旧矿区。”姜暮雨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星轨测绘仪。
仪器启动，投影出精细的三维地形图。代表淡蓝色光点的蓝圈就在前方一百米处——一个被巨石半掩着的矿洞入口，旁边立着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认出“7”和“险”两个字。
七号井。
但诡异的是，测绘仪显示的能量读数，比两天前又增强了近一倍。而且能量波动呈现出一种有规律的脉动，像是……心跳。
“不对劲。”姜暮雨皱眉，“能量增长太快了。就算暗星之眼在这里建立了据点，这种增长速度也不正常。”
红宝已经变成了狐狸形态，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有金属味，还有……血腥味？很淡，但是有。”
伊人检查了一下手中的便携式能量探测器:“读数异常高，已经超过安全阈值了。暮雨哥，这地方……”
她的话没说完。
因为矿洞里传出了声音。
不是机器声，也不是哭声。
是歌声。
一个空灵的、稚嫩的、像是小女孩的声音，在用某种听不懂的语言吟唱着旋律简单的歌谣。歌声在矿洞的共鸣腔里回荡，带着诡异的悠扬感，穿过岩石缝隙飘出来，在寂静的森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而且那歌声里，蕴含着纯净的星辰之力波动！
“光在说话……”姜暮雨想起了老护林员的话。
不，不是光在说话。
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星辰之力唱歌！
“红宝，墨雪，警戒四周。”姜暮雨从腰囊里取出洞明镜戴上，“伊人，你留在洞口，如果情况不对就启动空间稳定器，然后撤退。”
“那你呢？”伊人担心地问。
“我进去看看。”姜暮雨已经走向矿洞入口，“歌声里有星辰力，说明里面要么是暗星之眼的装置，要么……是别的什么。必须弄清楚。”
他掀开覆盖洞口的藤蔓，弯腰钻了进去。
红宝和墨雪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伊人咬咬牙，守在洞口，手里紧紧握着那个银色手提箱。
---
矿洞内部比想象中宽敞。
入口狭窄，但进去十几米后，通道陡然开阔，变成一个天然形成的、有四五米高的溶洞腔体。洞壁上能看到人工开凿的痕迹，还有一些残留的木制支撑架，但大多已经腐朽断裂。
光线很暗，只有洞顶裂缝透下的微弱天光。但前方深处，有淡蓝色的光芒在闪烁，伴随着那空灵的歌声。
姜暮雨打开头灯，光束切开黑暗。洞壁上，能看到一些发光的苔藓和矿物晶体，发出微弱的磷光。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潮湿岩石的味道，但越往里走，那股金属和血腥的混合气味就越明显。
走了大约五十米，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的通道继续向下延伸，右边的则相对平缓。歌声从左边的通道传来。
姜暮雨选择左边。
通道开始变得陡峭，脚下的碎石越来越多。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痕迹——不是凿痕，而像是某种巨大的爪子刮擦留下的沟壑，每一道都有巴掌深，边缘光滑。
红宝的狐狸毛都竖起来了:“暮雨哥，这痕迹……不像是人类的工具。”
“也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姜暮雨蹲下检查，手指拂过沟壑边缘，“有微弱的能量残留……是星辰力，但很驳杂，混合了某种生物质。”
星辰力混合生物质？
他想起了码头区那个亚空间里，浸泡在液体中的实验体。难道暗星之眼在这里制造了某种……生物兵器？
继续深入。
歌声越来越清晰，已经能听清那是一种重复的、简单的旋律，歌词听不懂，但发音优美，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星辰力的波动也随之增强，几乎形成实质的能量涟漪，在空气中扩散。
转过一个弯，前方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至少有半个足球场大小。洞顶悬挂着无数发光的钟乳石，有些是天然的矿物发光，有些则是……被改造过的，内部嵌入了发光的蓝色晶体，像是人造的星辰力源。
而空洞中央——
不是暗星之眼的基地。
而是一个……巢穴。
巨大的、由某种银色金属和发光的蓝色晶体混合构筑的巢穴，形状像一个倒扣的碗，直径超过二十米。巢穴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纹路，那些纹路在有节奏地脉动，发出淡蓝色的光芒，与歌声的节奏同步。
而在巢穴周围，散落着许多东西。
破碎的仪器零件、断裂的电缆、烧焦的布料、还有……人体残骸。
是的，人体残骸。至少十几具，有些已经化为白骨，有些还残留着部分组织和衣物。从衣着看，有些是暗星之眼的灰色制服，有些则是普通的登山服——可能是误入的探险者。
这里发生过战斗，而且很惨烈。
“这是什么……”红宝的声音在颤抖。
姜暮雨没有回答。他盯着那个巨大的巢穴，洞明镜的视野里，能看到巢穴内部有一个强大的生命能量源，以及……浩瀚如海的星辰之力。
歌声就是从巢穴里传出来的。
就在这时，巢穴表面的纹路光芒大盛！
歌声突然拔高，变成了尖锐的、带着痛苦和愤怒的啸叫！整个地下空洞开始震动，碎石从洞顶簌簌落下。
巢穴裂开了。
不是爆炸，而是像花朵绽放般，表面的银色金属板向四周展开，露出了内部。
那里没有装置，也没有怪物。
只有一个……小女孩。
看起来不过八九岁，赤身裸体，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能看到皮肤下流淌着淡蓝色光芒的血管。她蜷缩在巢穴中央，双手抱膝，长长的银色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
而那些银色的金属和蓝色晶体，像是从她身体里“生长”出来的，无数细密的、半透明的管线连接着她的脊椎和后脑，另一端则深入巢穴的结构中。
她缓缓抬起头。
银发滑落，露出一张精致但毫无血色的脸。眼睛是纯粹的、没有瞳孔的蓝色，像两颗星辰的碎片。她看着姜暮雨，嘴唇微动，歌声停止，换成了一个冰冷、空洞的声音:
“又来了……偷窃者……伤害者……”
声音明明稚嫩，却带着千年的沧桑和痛苦。
“你们……也要夺走我的光吗？”
姜暮雨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明白了。
这不是暗星之眼的造物。
这是……一个天然的“星髓共鸣者”，而且共鸣程度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她的身体已经和星辰之力彻底融合，甚至开始“结晶化”，形成了这个巨大的巢穴。
而那些散落的尸体，那些暗星之眼的残骸……
“他们想抓你。”姜暮雨的声音很轻，“想利用你的力量，对吗？”
小女孩——或者说，这个星辰的化身——歪了歪头，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他们……用疼痛……用锁链……想让我唱歌……唱给黑暗听……我不愿意……他们就……”
她的身体颤抖起来，巢穴也随之震动。那些连接着她的管线开始发红、发烫，像是有能量在逆流。
“他们想建立通道……用我的歌……连接影界……我反抗了……然后……他们死了。”
她看着姜暮雨，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困惑。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身上……有光……但不是来夺走我的光。”
姜暮雨深吸一口气，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我叫姜暮雨。我不是来伤害你的。我来这里，是为了阻止那些想利用你的人。”
小女孩盯着他，许久，才轻声说:
“姜……暮雨……”
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记忆。
然后，她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纤细、苍白，指尖微微透明，能看到里面淡蓝色的光流。
“这里……疼。”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块拳头大小的、暗红色的斑块，像是某种灼伤或侵蚀的痕迹。斑块周围，银色的金属和蓝色晶体出现了裂痕，有黑色的、粘稠的液体在缓慢渗出。
“影蚀……”姜暮雨眼神一凛，“他们对你使用了影界侵蚀，想强行控制你？”
小女孩点头，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委屈？
“疼……一直在疼……我想睡觉……但疼让我醒着……”
姜暮雨走近巢穴。红宝想拉住他，但他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他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那双星辰般的眼睛。
“我可以帮你处理这个伤口。但会很疼，而且需要你的信任。你愿意让我帮你吗？”
小女孩看着他，蓝色的眼睛眨了眨。
然后，她轻轻点头。
“我相信……你身上的光。”
姜暮雨伸出手，指尖泛起温和的银色星辉。他小心翼翼地按在那块暗红色的斑块上。
就在接触的瞬间——
小女孩的身体猛地绷直！她张开嘴，发出一声不成调的、混合了痛苦和解脱的尖啸！整个巢穴剧烈震动，洞顶的钟乳石纷纷断裂坠落！
而姜暮雨的意识，被拖入了一片浩瀚的星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