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稳若泰山的孟玄羽,想到妻子与她肚里孩子的安全,竟然失了分寸,但眼下,除了让沈氏兄弟介入,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毕竟沈文钦是自己多年的兄弟,两人感情极好。
想到这里,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绪,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略松了松,却又被更深的忧虑缠绕。他长叹一声,“先只能这样了,我孟玄羽一生经历了许多生死大坎,但对比我的眉儿和孩子,完全微不足道,老天爷一定会保佑我的眉儿的。”
卫若眉为了让孟玄羽的心情安定下来,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啊,谁都说夫君是个大福星,有玄羽这个大福星护着,眉儿不会有事的。”
孟玄羽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接着说道:“我也要与你说些事。”
卫若眉乖巧的点头。
“韩青一行,催着选定兵械局的址地。”他揉了揉眉心,带着一丝疲惫。
“那是自然,他们私下的考查应该已经完成了,现在要公事公办了吧。夫君可选好了地方?”
孟玄羽点点头:“我早看中了城西二十里外那处老铁矿,储量尚可,水源也便利,这几日已带他们反复踏勘。韩青倒未多言,只命随员详细记录。那里地势开阔,用来建禹州兵械分局,再合适不过。”
“玄羽办事细心周全,小侯爷他们定是满意的。”卫若眉笑盈盈地夸奖着丈夫,若在往常,孟玄羽必定会心头雀跃,可今日想到卫若眉生产之事危机重重,他竟然愁眉不展,高兴不起来。
卫若眉见孟玄羽心事重重,安慰道:“玄羽不要担心眉儿了。”
孟玄羽挤了个笑:“玄羽做不到啊,何况,今天又出了状况,也是件坏事。”
卫若眉心中一凛:“何事?”
“唉,我原是不想告诉眉儿,不想眉儿怀着身孕,多操这些心,可是这事又不能不告诉你。”
卫若眉闻言更是焦虑:“玄羽请直说。”
“这些日子去勘察场地,承佑也是同去了的,可是今天韩青他们接到了京中急递。明发而来的,是给承佑的旨意——‘着梁王孟承佑,暂居禹州旨意不变,可协助靖王处理各项禹州事宜,但无旨不得离禹’。”
“无旨不得离禹?”卫若眉惊得险些站起,被孟玄羽轻轻按住。她脸上血色褪去几分,“这是把承佑兄长牢牢的禁锢在禹州?”
“是啊,因为朝廷启动了年前苏御史上疏的梁王弹劾案,在没有出结果之前,孟承佑不得离开禹州,更不能去西境,如果孟承佑离开禹州,可要唯我是问了!”
卫若眉急得不行:“那怎么办?皇帝可是要拿承佑兄长开刀了?他会向当年对我父亲那样对承佑吗?他会杀了承佑兄长吗?”
孟玄羽连忙让卫若眉重新坐上软榻,温言道:“眼下只是配合调查,圣旨上也说了,若是调查苏御史所弹劾内容并不属实,就可以解除他的禁足。”
卫若眉这才放下心来:“那倒还好,只是……”
卫若眉猛地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年前自己同母亲一起去找到孟承佑请求他带母亲去康城迎接卫若安骸骨一事,若是孟承佑被禁足,那卫氏岂不是去不成了?
这正是最棘手之处。
卫夫人心心念念,要在今春赶往西境康城,将长子卫若安的骸骨迎回。
康城是卫若安流放路上的殒命之地,也是卫夫人心头多年未愈的伤疤。去年得知今岁是先帝六十冥寿,朝廷将行赦典,允许部分流放者生者归乡,死者遗骸归乡,卫夫人便如枯木逢春,早早就开始打点行装。
为了等这一天,她已经做了半年的准备工作。
原本约定由熟悉西境军务、曾在那边领兵的孟承佑护送,最为稳妥。
可如今,孟承佑竟被一道旨意锁在了禹州。
孟玄羽身为夫君与靖王,于公于私都无法在此时离开——爱妻临产在即,且卫若眉已经确定为双生子,如此风险倍增,这样的时刻,孟玄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离开她的。
而公事上,朝廷筹建兵械分局的差事正在启动中,不能出一点差错,千头万绪甫开。他若离境,无论于情于理,皆不可能。
夫妻二人相对默然。烛火噼啪,映着两人凝重的面色。半晌,卫若眉艰难道:“能否……劝母亲暂缓些时日?待我生产后,出了月子,你若能抽身……”
孟玄羽握住她的手:“我也作此想。我向母亲保证,待你平安生产、身体恢复,若那时承佑仍不得自由,我无论如何也亲自护送她去康城,将若安兄的遗骨迎回。”
商议既定,孟玄羽命人唤风影前来。
等待的间隙,他轻轻将手覆在卫若眉隆起的腹上,感受着里面两个小生命偶尔的胎动,心中沉甸甸的,既有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又被层层叠叠的阴云笼罩。
卫若眉见孟玄羽一下子万分欣喜,一下子又愁云满面,不由伸手轻轻抚住他的脸庞:“让玄羽忧心了。”
“谁让眉儿是玄羽的命呢。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一切安好。”孟玄羽含笑说道。
风影来得很快,一身墨色劲装仿佛裹挟着夜间的凉意,向二人行礼后静立待命。
孟玄羽先问起鬼影卫集训事宜,风影简略禀报后,话锋微转,语气沉肃:“王爷,关于那李顺……属下近日观察,结合雾影反馈,此人确有不凡处。不仅基础扎实,学习领悟极快,更难得的是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与警觉。但正因如此,其来历更显可疑。”
他抬眼,目光锐利:“那日我们收到多方线报交叉印证,戎夏那位失踪的小王子霍飞,极有可能已潜入我大晟境内,禹州,或是其目标之一。
而李顺,恰在此时出现,身手卓绝却甘于市井,后又刻意接近王妃,诸多巧合,难以尽释。
加之他自称西境出身,弓马娴熟……王爷,风影甚至大胆的认为,会不会这来历不明的李顺,就是这霍飞?虽无线索直接勾连,但不得不防。”
孟玄羽沉默片刻。书房内只闻更漏滴水,声声清晰。他指节轻叩桌面:“你的推测,不无道理。霍飞此人,年纪几何?形貌如何?我们一无所知。李顺的底细,也尚未查清。此时断言,为时尚早。但……”
他眼神一凛,“宁可信其有。加派人手,两条线并查:一,动用我们在西境的所有暗桩,不惜代价,查明霍飞的详细情报,最好能搞到画像;二,李顺自称的来历,给本王一寸一寸地核实,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在确凿证据之前,勿打草惊蛇,但需严密监控。”
“是!”风影领命。
“还有一事,”孟玄羽揉了揉额角,“风影,你去一趟青竹院,将卫夫人接过来吧。有些事,需当面禀告。”
风影迅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