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放榜之日，终于在一片暗流涌动中到来。
这一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贡院外的皇榜墙前，早已被汹涌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十年寒窗的学子、翘首以盼的家人、看热闹的百姓、以及各怀心思的各方势力眼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尚未张贴、却将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黄榜之上。
气氛紧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空气中弥漫着期盼、焦虑、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李晓晓并未亲临现场，她依旧留在锦绣阁的二楼雅间。这里视野极佳，透过窗户，可以远远望见贡院方向攒动的人头。她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指尖微微泛白，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方掌柜垂手侍立在一旁，神色同样凝重。他们都知道，今日，将有一场雷霆风暴降临。
皇宫，太和殿前的广场上，盛大的传胪大典即将举行。新科进士们身着崭新的进士服，按名次排列，激动而又忐忑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高台之上，皇帝李珩端坐龙椅，面色平静，唯有微微抿起的嘴角泄露出一丝冷峻。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不少人眼神闪烁，暗自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目光。
吉时到！礼部尚书高声唱喏，开始宣读金榜。
“……一甲第一名，状元，江南道李文渊！”
“……一甲第二名，榜眼，山北道李瀚！”
“……一甲第三名，探花，河东道刘明宇！”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人群中不断爆发出欢呼或叹息。被念到名字的学子欣喜若狂，未被念到的则面露失望。一切似乎都与往年的放榜无异。
然而，当唱到二甲前列，念出“赵文瑞”、“苏玉成”等几个名字时，高台之上的李珩，眼中骤然掠过一道寒光！这几个名字，正是暗卫名单上，与试题泄露案关联最深、凭借舞弊手段得以高中者！
时机已到！
就在礼部尚书准备继续宣读后续名次时，李珩缓缓抬起了手。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疑惑地望向皇帝。
只见李珩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因“高中”而难掩得意的舞弊学子，以及人群中几个神色明显放松、甚至带着一丝邀功意味的官员（包括礼部侍郎张敏之），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威严，清晰地传遍全场：
“且慢。”
两个字，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李珩没有看礼部尚书，而是将目光投向广场一侧阴影处，淡淡开口：“拿人。”
话音刚落！
“唰唰唰——！”
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广场四周的廊柱、阴影中疾射而出！他们动作迅捷如电，目标明确，直扑台下那几个刚刚被念到名字的舞弊学子，以及官员队列中的礼部侍郎张敏之等人！
“你们干什么？！”
“放肆！吾乃朝廷命官！”
“陛下！这是何意？！”
惊呼声、呵斥声、挣扎声瞬间响起！那些刚刚还沉浸在“金榜题名”喜悦中的学子，瞬间面如土色，瘫软在地。张敏之更是脸色煞白，一边挣扎一边高呼：“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为首的暗卫统领根本不予理会，直接亮出皇帝密旨和早已搜集齐全的罪证副本（包括往来书信、银钱交易记录、以及与被收买小吏的对质供词等），当众宣读其勾结舞弊、泄露试题、收受贿赂的罪行，铁证如山！
广场之上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哗然！
“舞弊！竟然是舞弊！”
“天啊！礼部侍郎都参与了！”
“难怪那赵文平日常逃学斗殴，也能高中！”
“还有那苏玉成，不就是承恩公的侄子吗？！”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从皇宫传遍整个京城！贡院外，原本等着看完整榜单的人群也炸开了锅！
“抓人了！宫里抓人了！说是科举舞弊！”
“真的假的？我的天！”
“抓了好几个官呢！礼部张侍郎都被拿下了！”
朝野震动，天下哗然！三年一度的科举大比，竟然爆出如此惊天丑闻，牵扯官员层级之高、舞弊手段之猖狂，令人发指！
锦绣阁内， 李晓晓很快收到了方掌柜通过渠道传来的消息。
“东家，宫里动手了！张侍郎，还有赵家、苏家那几个子弟，全被当众拿下了！证据确凿！”方掌柜语气带着一丝兴奋与后怕。
李晓晓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计划成功了第一步。但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拔出萝卜带出泥，后续的清算和风波，绝不会小。
果然，接下来的两日，京城风声鹤唳。涉案官员纷纷被革职查办，投入大牢。暗卫顺藤摸瓜，又牵扯出数名中低级官员以及试图行贿的富商士绅。承恩公府和苏家虽然暂时未被直接问罪，但已是焦头烂额，门庭冷落，谁都知道这场风暴的中心指向了他们。
然而，狗急跳墙。
就在张敏之被投入天牢、等待最终审判的前夜，他自知罪责难逃，仕途乃至性命都可能不保，绝望之下，想起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太后！
他通过一个早年安插在太后宫中、负责采买的一个不起眼小太监，试图向太后递话求救。他让心腹长随带着一枚作为信物的玉佩和一句口信，冒险前往与那小太监约定的秘密联络地点。
“务必告诉太后娘娘，臣张敏之对娘娘忠心耿耿，此次之事实属无奈！若娘娘能施以援手，臣……臣愿将所知关于‘前朝血脉’之秘辛，和盘托出，以报娘娘大恩！”
那长随在极度恐慌中，于冷宫后墙的荒僻处，对着前来接头的太监，几乎是语无伦次地传达了主人的话。他尤其强调了“前朝血脉”四个字，仿佛这是唯一能打动太后的筹码。
他并不知道，他这番举动，早已落入另一双眼睛的监视之下。李晓晓自从察觉到太后可能知晓自己身世秘密后，便通过方掌柜，以金银收买和人情关系，在长春宫外围，安插了几个不起眼的眼线，专门负责留意异常出入人员及传递消息。
这名负责接头的小太监，以及张敏之长随的异常举动，立刻被报了上去。
消息很快传到李晓晓耳中。
“……那长随慌乱中，反复提及‘前朝血脉’四字，说是张侍郎要献给太后的秘密。”心腹侍女低声禀报，语气带着一丝紧张。
李晓晓手中的茶杯猛地一顿，几滴茶水溅出，落在她的手背上，带来一丝微烫的触感。
前朝血脉！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再次在她脑海中炸响！张敏之怎么会知道？他一个礼部侍郎，如何能接触到这等宫廷绝密？他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掌握了什么？
如果他真的知道，并且将其作为筹码告诉了太后……那太后会如何反应？是会保下他，换取这个秘密，还是会……杀他灭口？
无论哪种，对她而言，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这个秘密，就像一柄悬在她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张敏之必须死，这个秘密绝不能从他嘴里再泄露出去，更不能让太后有机会利用这个秘密来做文章。
“立刻给宫里递消息，”李晓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将张敏之企图通过太监向太后传递消息，并提及‘前朝血脉’之事，原原本本，密报陛下。记住，要快！”
她必须抢在太后做出反应之前，让皇兄知道这件事。由皇兄来处置张敏之，远比让太后插手要稳妥得多！而且，这也等于向皇兄再次示警，提醒他太后可能知晓并会利用这个秘密。
侍女领命，匆匆而去。
李晓晓独自坐在雅间内，窗外是京华夜色，灯火阑珊。她的心却沉入了谷底。
科举舞弊的风波尚未平息，另一场关乎她自身生死存亡的风暴，似乎已迫在眉睫。这京城，果然一步一险，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