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梁山大营的帐篷上。朱武提着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映得他眉头的纹路忽明忽暗，沙盘上插着的小旗在气流中轻轻颤动。关胜站在一旁，青龙偃月刀斜倚在帐柱上，刀鞘上的铜环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像是在应和帐外隐约的虫鸣。
“张清那边有消息了？”朱武忽然停步，指尖点在沙盘上“东昌府”的位置，那里插着面小小的绿旗，代表友军。灯光下，他鬓角的白发看得格外清晰，却丝毫不减眉宇间的锐利。
关胜点头，声音带着久经沙场的沉稳：“李嵩已调派三千衙役加固城防，八千石粮草明日一早就能运到济州码头。”他想起白日里与李嵩的书信往来，那字迹朴实无华，没有半句官腔，只反复说着“护民”二字，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敬意，“那是个好官，比东京城里那些只会空谈的御史强十倍。”
朱武笑了，马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晃，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好官就该护着。你看这沙盘——”他拿起根竹签，从大名府划到梁山，线条凌厉如刀，“高衙内带的三万大军，看似势大，实则是群乌合之众。他把主力放在正面强攻，却留了个空当在侧翼，想让东昌府的兵从背后偷袭咱们，算盘打得倒精。”
“可惜他算错了人。”关胜冷笑一声，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微微用力，“东昌府现在是咱们的人了，他那侧翼空当，反倒成了自己的死穴。”
“不止。”朱武拿起另一根竹签，往东昌府西侧一点的位置戳了戳，那里标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代表芦苇荡，“李嵩说那里水深草密，能藏下五千人。我已让阮小七带水军弟兄去埋伏，等高衙内的侧翼部队钻进来，就把他们困在里面，插翅难飞。”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刘唐掀帘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寒气，虎皮裙上沾着草屑：“军师，关将军！公明哥哥和扈姑娘带着人马来了！”
话音未落，帐门被再次掀开，寒风裹挟着两个人影闯了进来。宋姜一身素色劲装，腰间悬着柄短剑，脸上沾着些尘土，眼神却亮得像淬了火的钢；扈三娘紧随其后，红妆映着灯火，手里的双刀还带着未收的锐气，显然是刚从马背上下来，身后跟着卢俊义和燕青。
“朱军师，关将军。”宋姜拱手，声音带着赶路的微喘，“接到消息就往这边赶，路上耽搁了些时候。”
扈三娘收起双刀，目光扫过沙盘，语气干脆：“高衙内那厮来了？我这双刀还没饮够血！”她鬓边的红绒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平添几分英气。
朱武连忙招呼两人到沙盘前：“来得正好！卢员外，你熟悉大名府的街巷布局，高衙内军中多是东京来的纨绔，夜里行军最是慌乱，你带一队轻骑从东侧绕过去，专挑他们的粮草队下手，断了他们的后路。”
“好。”卢俊义应得干脆，指尖点在沙盘上的粮草营位置，“这里地势偏高，易守难攻，不过西侧有片矮松林，正好藏人。我带五百弟兄，三更前摸到附近，等他们前军动了，就放火烧粮。”
关胜忍不住插话：“你们带的人少，得多加小心。高衙内虽然草包，身边倒有几个会些功夫的护卫，尤其是那个教头周瑾，一手枪法学得还算像样。”
“周瑾？”徐宁嗤笑一声，“不过是靠着高太尉的势才混了个教头当当。”徐宁转向卢俊义，眼神里带着笃定，“卢员外，咱们分工，我去缠住那些护卫，你带人烧粮，片刻就能得手。”
正说着，帐外又响起脚步声，时迁像只猴子般从马背上跃下，手里举着封密信，脸上带着急色：“军师！大名府的兄弟传来消息，高衙内临时变卦，想趁夜偷袭，比原计划早了三个时辰！”
众人脸色一凛。关胜握紧青龙偃月刀，刀鞘摩擦着铠甲发出沉闷的响：“来得好！我去调兵，让他尝尝关门打狗的滋味！”
“等等。”朱武按住他，目光在沙盘上转了一圈，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透着老谋深算的智慧，“既然他想夜袭，不如咱们送他份大礼。张清将军在东昌府带的人熟地形，让他先去鹰嘴崖埋伏，那里是大名府军队去往梁山的必经之路，两侧是陡峭的山壁，中间只有一条窄路，最适合打伏击。”
他拿起竹签在沙盘上比划：“阮小七的水军把芦苇荡的出口堵死，断了他们的退路；张清在鹰嘴崖用滚石和热油先砸乱他们的阵脚；卢员外和徐宁去烧粮草，让他们前军慌神；我带主力在正面迎敌，三面夹击，定能让高衙内全军覆没！”
“好计！”宋姜与扈三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赞同。扈三娘抽出腰间的短箭，往帐外喊了声：“弟兄们，备马！”帐外立刻传来整齐的应和声，马蹄刨地的声音混着兵器碰撞声，像一首即将奏响的战歌。
张清那边很快有了回音，说东昌府的五百精锐已在鹰嘴崖待命，个个摩拳擦掌，就等敌军入网。李嵩还特意让人备了二十车滚石和十桶热油，都是东昌府百姓推着独轮车送到山脚的，不少汉子还主动要跟着上前线，被张清好说歹说劝了回去。
“李大人说，让咱们尽管打，东昌府的后方他守着，保证粮不断、伤兵有人治。”时迁抹了把汗，眼里带着感动。
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滚烫。关胜提起青龙偃月刀，刀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时候差不多了，我去点兵，正面战场就看我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