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六点半，天刚蒙蒙亮，钟小艾已经来到省政府。
这个周末她几乎没怎么睡，周五晚上从林城赶回省城，住在赵东来家里。
周六周日两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修改汇报材料，模拟可能遇到的提问或者问题。
一点没羞没臊的时间都没给赵东来留。
她知道这次汇报有多重要。钟家和孟为凡的关系一直微妙，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客气，但暗地里的较劲从没停止过。
这次她作为钟家的人，主动找孟为凡寻求支持，对方会是什么态度？
钟小艾设想过多种可能：敷衍了事、直接拒绝、提出苛刻条件、甚至借机敲打钟家……
每一种可能都让她更加紧张。
省政府大楼渐渐热闹起来，电梯口排起了队，走廊里脚步声此起彼伏。
钟小艾的心跳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快。她再次检查了一遍文件夹里的材料：主报告二十八页，附件三十页。
为了应对孟为凡的刁难，她还准备了额外的背景材料。
八点十分，她看到孟为凡的秘书姚凌川从电梯出来，猜测孟为凡快要到了。
钟小艾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向电梯。
七楼走廊很安静。孟为凡办公室的门关着，旁边的秘书室里，一位年轻秘书正在整理文件。
“你好，我是林城市长钟小艾，想向孟省长汇报工作。”钟小艾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秘书抬起头，显然有些意外：“钟市长？省长今天上午的行程已经排满了，您有预约吗？”
钟小艾如实说：“没有预约。但事情比较紧急，关于林城煤炭集团的危机，需要向省长当面汇报。能不能麻烦您通报一下？”
秘书犹豫了一下。按照规定，没有预约的领导原则上不见。但钟小艾毕竟是市长，说的又是紧急情况。
“您稍等。”秘书起身，敲了敲里间的门，进去后又很快出来。
“省长请您进去。不过省长九点要开省长办公会，只有二十分钟时间。”
“二十分钟够了，谢谢。”
钟小艾推门进入时，孟为凡正站在窗前。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小艾同志，这么早？坐。”
“省长，打扰您了。”钟小艾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将文件夹放在桌上。
“关于林城煤炭集团的情况，我想向您做个紧急汇报。”
孟为凡回到座位，看了眼手表：“听说很紧急？你说吧。”
钟小艾打开文件夹，拿出主报告：“省长，我上周调研了林煤集团，情况比预想的严重得多。集团总负债98亿元，其中下月到期的贷款就有5亿元。账上现金不足两千万，连工资都发不出来。涉及在岗职工两万八千人，退休人员两万二，总共五万职工家属的生计面临威胁。”
孟为凡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他接过报告，快速翻看着。
钟小艾继续说：“更严重的是，林城的经济发展出现了结构性失衡。开发区欣欣向荣，高新技术企业蓬勃发展；而传统矿区陷入困境，几代矿工奉献了青春，如今却可能被时代抛下。这种失衡不仅影响经济，更影响社会稳定和社会公平。”
她顿了顿，观察孟为凡的反应。对方还在看报告，眉头微皱，但没有打断。
“基于这些情况，我起草了一份《林城资源型城市转型升级方案》。”
“核心思路是推动新旧动能融合发展，建立开发区与传统企业结对帮扶机制，探索资源补偿长效机制，让转型的成本由全社会共同承担，而不是只由煤矿工人背负。”
孟为凡抬起头，看着她：“想法很好。但怎么操作？”
钟小艾精神一振，这是她准备好的问题，她把跟马国华沟通后的方案，原原本本跟孟为凡说了一遍。并且，每个环节都配有具体数据和实施路径。
孟为凡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继续翻看报告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时钟的滴答声。
钟小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最关键的部分，如果孟为凡认为不可行，一切就都完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
终于，孟为凡放下报告，抬起头。出乎钟小艾意料的是，他的脸上没有质疑，反而露出一丝……欣慰？
孟为凡开口，声音平和：“小艾同志，这份报告，你花了多少时间准备？”
钟小艾愣了一下：“周末两天，加上之前调研的时间。”
“看得出来，很用心。”孟为凡说。
“特别是这个可行性分析，从政治、经济、社会、技术四个维度论证，考虑得很周全。数据详实，案例充分，政策依据也找得很准。”
这是……表扬？
钟小艾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准备了很多应对质疑的说辞，却唯独没准备接受表扬。
“省长，您……您觉得可行？”她试探着问。
“为什么不可行？”孟为凡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
“你提出的问题，确实是林城乃至全省资源型城市面临的共同困境。你给出的解决方案，虽然有难度，但方向是对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我在汉东工作了将近三年，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是发展不平衡。京州的高科技产业园光鲜亮丽，但汉东还有多少个像林城煤矿这样的地方？还有多少为这座城市奉献了一辈子、如今却陷入困境的普通工人？”
他转过身，看着钟小艾：“你这份报告最打动我的，不是那些具体措施，而是这份心，这份把开发区和矿区连接起来的心，这份不让煤矿工人成为转型代价的心。”
钟小艾怔住了。她没想到孟为凡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她印象中，孟为凡是个政治人物，是个善于布局、精于算计的省长。她以为他会更关注方案的政治影响、经济收益、个人政绩。
但现在看来，他似乎真的在关心那些普通工人的命运。
“省长，我……”钟小艾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解释。”孟为凡摆摆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会因为你是钟家的人，就对你有看法？或者因为之前的一些事，就对你有成见？”
钟小艾低下头，没说话。
“小艾同志，我孟为凡在汉东，只有一个目标：把经济发展起来，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孟为凡的语气很诚恳。
“谁能帮我实现这个目标，我就支持谁。不管他是谁的人，来自哪个家族，有什么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