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文件清晰显示,三家独立机构的复检报告结论一致:两份送检样本(苏晴雨的毛发与苏挽棠的唾液)存在亲缘关系,但不符合全同胞(同父同母)或半同胞(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的遗传规律。 其中一家报告甚至附上了简要分析:遗传标记显示,两人拥有少量相同的等位基因,这种模式更接近远亲(如表姐妹)或无直接血缘关系但存在共同祖源的情况。
演播室死寂了几秒,随即被无法抑制的哗然淹没。直播弹幕更是瞬间刷爆。
陆烬寒的声音沉稳,穿透嘈杂:“简而言之,科学证据表明,苏挽棠小姐与你,苏晴雨小姐,并非亲生姐妹。”
苏晴雨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但她强撑着:“这不可能!我亲自验证过那份遗嘱和旧物……你的报告是伪造的!你想包庇她!”
“报告随时可以接受任何权威机构复核。”陆烬寒不为所动,切换了下一份文件,“至于你手中的遗嘱原件,我这里也有一份影印件,来自已故苏振国先生的私人律师,于先生。他临终前将这份副本托付给了可信的朋友,并留下证词,说明当年隐藏遗嘱的始末。”
大屏幕上出现了遗嘱影印件和一份手写证词的照片。证词中,于律师详细说明了当年苏氏风雨飘摇,几位家族长辈联合决议暂缓执行遗嘱,优先保全公司,以免所有受益人(包括当时下落不明的苏晴雨)最终一无所有。他承认此举违背委托人意愿,但确属无奈。他一直在暗中寻找苏晴雨的下落,却始终无果,直到五年前因病去世。
“隐瞒遗嘱是事实,但初衷并非剥夺,而是试图在绝境中保全一份可能无法兑现的遗产。而你,苏晴雨小姐,”陆烬寒的目光锐利地转向她,“找到你并告诉你‘真相’的人,是否也告诉了你,你的生母陈秀兰女士,在离开南城后,曾收到过数笔来自匿名账户的汇款,足以保障她和你的一段时期内生活无虞?而这些汇款,追溯源头,与当时苏家一位试图私下补偿的老管家有关?”
苏晴雨如遭雷击,嘴唇颤抖:“不……我不知道……林先生没提过……”
“林振华先生?”陆烬寒精准地抓住了这个名字,并再次切换画面,屏幕上出现了苏晴雨与林振华在不同场合会面的照片,时间跨度长达数年,“这位林先生,振华资本的实际控制人,也是苏氏集团多年来在数个重要项目上的竞争对手。他找到你的时间点,恰好是苏氏集团即将与陆氏达成一项关键合作前夕。巧合吗?”
逻辑链开始清晰地呈现给观众:商业对手利用私生女的怨恨,精心编织片面真相,煽动其成为打击对手的棋子。
“关于三年前项目泄密案。”陆烬寒没有给苏晴雨喘息之机,直接进入下一个议题,“苏挽棠实习期间的签名出现在非密级文件上是可能的,但核心资料的泄密路径,技术部门的追溯报告显示,源头并非她的权限所能触及。相反,我们查到在泄密发生前后,有外部Ip通过一种复杂的跳板技术,多次尝试攻击项目外围服务器,其中几次成功的路径,最终关联到的物理地址——”
他放大了几张地图和技术日志截图:“——在你当时租住的公寓附近,苏晴雨小姐。当然,这同样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但或许可以解释,为何事后会有来自海外的、无法追查的汇款进入你的账户。是酬劳?还是封口费?”
苏晴雨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江辰则猛地看向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混乱。
“至于江源的死。”陆烬寒的语气沉重了些,他看向眼神狂乱痛苦的江辰,“江辰,你哥哥的死,我比任何人都感到遗憾和负有责任。他是陆氏优秀的员工,也是我欣赏的后辈。他的坠楼,警方定性为意外,原因是工作压力过大、精神恍惚导致失足。但我从未停止过调查。”
他播放了一段模糊但能分辨的监控录像,时间是江源坠楼当晚,地点是陆氏大厦对面的街角。录像显示,江源坠楼前约十分钟,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身影匆匆从大厦后门离开,身形与苏晴雨有几分相似。紧接着,另一段录音响起,是经过处理变声的对话片段:
“……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但江源好像察觉了……”
“处理好,不能留尾巴。”
“明白。他自己精神状态本来就不稳,或许……可以做成意外。”
录音戛然而止。陆烬寒道:“这段录音来自林振华某个已被查封的安全屋的残留数据,声音经过比对,女声部分与苏晴雨小姐的声纹有高度相似性。男声……技术部门还在分析。警方已经重启相关调查。”
江辰捂住头,发出痛苦的呜咽,周沐阳和秦雪立刻上前扶住他。
苏晴雨彻底站不住了,她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的椅子背,眼神涣散,口中喃喃:“不……不是这样的……他说只是拿点资料……他说江源是自己想不开……”
“他骗了你。”陆烬寒的声音冰冷而肯定,“你只是他用来扰乱视线、转移焦点、并试图摧毁苏挽棠和陆氏的工具。你的仇恨,被他精心浇灌,用来达成商业目的。甚至可能包括,”他顿了一下,目光如炬,“关于你母亲陈秀兰女士之死的错误引导。”
苏晴雨猛地抬头,眼神绝望又带着最后一丝倔强:“那我母亲呢?那个护士的证词!苏晚晴去过医院!”
陆烬寒沉默了片刻,这个停顿让所有人心头一紧。苏挽棠更是屏住了呼吸。
“关于苏夫人的事,”陆烬寒终于开口,语气复杂,“我确实查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线索。但在这里,我需要先澄清一点——根据我最新获得的信息,以及一些尚未完全证实的调查,苏挽棠小姐与苏晚晴女士,可能并非亲生母女。”
“什么?!”
这一次,惊呼声来自苏挽棠本人。她霍然站起,脸上血色尽失,比刚才听到任何指控时都要震惊。沈知意也捂住了嘴。
直播弹幕彻底疯狂。
陆烬寒看向苏挽棠,眼中带着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必须揭穿的决然:“挽棠,我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告诉你。我们发现的线索显示,你可能是苏家收养的孩子。苏晚晴夫人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生育,这件事在苏家内部也是少数人才知的秘密。你的出生记录有疑点,而苏夫人生前的私人医生,在移居海外前留下了一份加密档案,暗示了这一点。具体细节,我们私下再谈。”
苏挽棠大脑一片空白。养母?所以……所以她对“母亲”的记忆模糊,不仅是因为童年失去,还可能因为本就不是亲生?那她是谁?来自哪里?系统给的记忆碎片里为什么没有这些?
苏晴雨也愣住了,这个转折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陆烬寒重新看向苏晴雨:“如果苏挽棠并非苏夫人亲生,那么苏夫人因嫉妒而害你母亲的动机,就减弱了许多。当然,这不能完全排除其他可能。但那位护士的证词,我们找到了本人——她已经退休多年,住在乡下。她承认,当年确实有人找过她,许以重金,让她在‘必要时’说出‘看到苏夫人进病房’的话。她当时家境困难,答应了,但多年来一直良心不安。找她的人,经描述,很像林振华的某个手下。”
真相如同剥洋葱,一层层撕开,辛辣刺眼,却越来越接近核心。苏晴雨构建的仇恨大厦,在陆烬寒有条不紊、证据链逐渐完整的反击下,开始地基崩塌。她以为自己是手持正义之剑的复仇者,却发现自己可能只是一枚被利用、且仇恨对象都搞错了的可怜棋子。
“不……不会的……妈妈……爸爸……”苏晴雨摇着头,眼泪终于崩溃决堤,不是演戏,而是信仰坍塌的巨大痛苦,“我这些年……我到底在恨什么……做了什么啊……” 她看向江辰,后者也正用一种混合着怨恨、同情和迷茫的复杂眼神看着她。
直播现场一片混乱。导演不得不暂时切断了一会儿直播信号,插入广告和缓冲片段。
趁着这个间隙,陆烬寒快步走到几乎站立不稳的苏挽棠身边,低声道:“挽棠,撑住。有些事我不得不现在揭开,为了反击,也为了以后。你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完整的解释。”
苏挽棠看着他,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慢慢聚焦,点了点头。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养母的秘密像一颗炸弹在她心里爆开,但眼下,风暴尚未结束。
信号恢复,直播继续,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观众的情绪被彻底调动,从一边倒的谴责,变成了对复杂真相的震惊和对双方(尤其是似乎被利用的苏晴雨)的复杂观感。
主持人勉强控场,试图引导到节目常规环节,但谁都看得出来,今晚的主题早已失控。
苏晴雨似乎失去了所有斗志,瘫坐在椅子上,默默流泪。江辰在周沐阳和秦雪的安抚下,情绪稍微稳定,但看向苏晴雨的眼神已没有了之前的同盟意味,只剩下被欺骗和利用的愤怒,以及对自己执念的怀疑。
陆烬寒回到了座位,但他的气场笼罩全场。他明白,今晚的重创已经给了苏晴雨和林振华沉重一击,但还不够。林振华依然躲在幕后,真正的黑手尚未完全显露。而苏挽棠的身世之谜,也需要尽快理清。
直播在一种诡异而沉闷的气氛中走向尾声。最终还是草草收场。
当导演宣布直播结束时,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苏挽棠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才没有倒下。沈知意立刻冲过来扶住她。周沐阳和秦雪也围了过来,担忧地看着她。
陆烬寒对导演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走向苏挽棠:“我先送你回房间。其他的事,我们慢慢说。”
苏挽棠点了点头,她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无数疑问和混乱的情绪在脑海中冲撞。
他们一行人刚走出演播室,苏挽棠的手机再次震动。还是那个神秘号码(新的)发来的短信:
“看到了吗?他们都在骗你。连你的身世都是假的。想知道你真正的母亲是谁吗?她可能还活着。直播结束了,现在,来灯塔。一个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要告诉陆烬寒,他和他们是一伙的。”
随短信附上的,是一张更加清晰的照片:一个面容与苏挽棠有五六分相似、气质温婉柔美的中年女子,躺在一间看起来像疗养院的房间里,闭目安睡。照片角落有日期水印,赫然是一周前。
苏挽棠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出胸腔。
真正的母亲?还活着?
陆烬寒察觉了她的异样:“怎么了?”
苏挽棠猛地按熄屏幕,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和几乎脱口而出的冲动。不能告诉烬寒……短信这么说。可是……照片上的女人,那种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
她抬起头,对上陆烬寒关切的眼神,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没事,就是太累了,还有点……难以接受。”
陆烬寒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只是揽住她的肩膀:“先回去休息。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回到房间,沈知意坚持要陪苏挽棠一会儿。陆烬寒在门口停下:“你们先聊,我处理点事情,稍后来找你。” 他需要去查看江辰的情况,并安排人盯住苏晴雨,防止她做出极端举动。
房间里只剩下苏挽棠和沈知意。
沈知意握住苏挽棠冰冷的手:“挽棠,陆总说的……关于你身世……”
“我不知道,知意,我什么都不知道。”苏挽棠茫然地摇头,系统的存在、穿书的秘密、现在又加上离奇的身世,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孤独,“我的记忆是碎的,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到处都是谜。”
沈知意抱了抱她:“不管你是谁生的,你都是苏挽棠,是我的朋友。这点永远不会变。”
苏挽棠心中一暖,但那封短信带来的冲击和诱惑太大了。母亲可能还活着……这是她穿越前后,两段人生里都极度渴望又从未真正拥有的温暖象征。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面临重大抉择,关联隐藏任务“身世之谜”及“查明真相”。警告:灯塔之约危险系数极高,建议宿主谨慎。是否启用“初级洞察力”辅助判断?】
苏挽棠在信中回应:“启用。”
【技能启用中……分析接收信息……照片真实性:高(基于技术检测)。发送者意图:高度不确定,混合诱导、威胁与可能的信息提供。与林振华关联度:中度可能。与苏晴雨关联度:低。危险评估:A级。建议:强烈不建议单独赴约。】
A级危险……但母亲可能活着的线索……
苏挽棠内心剧烈挣扎。她看了一眼担忧的沈知意,又想到陆烬寒的叮嘱和背后的布局。她不能任性,不能贸然行动破坏大家的努力,将自己置于险境。
可是……那是母亲啊。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不能单独去,但也不能完全放弃这条线索。她需要告诉陆烬寒,但要用一种……不会让他立刻阻止的方式。
“知意,我有点头疼,想先躺一会儿。”苏挽棠对沈知意说。
沈知意体贴地起身:“好,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事随时叫我。”
送走沈知意,苏挽棠关上门,立刻拿出手机,斟酌着给陆烬寒发了一条消息:
“烬寒,刚才直播后,我又收到了一条奇怪的短信,没头没尾的,好像是发错了,说什么‘灯塔’、‘老地方见’。可能是谁的恶作剧吧。我有点累,先休息了,你忙完也早点休息。”
她故意说得模糊,轻描淡写,像是不经意提起。这样,既算是“告知”了灯塔这个信息点(履行了不刻意隐瞒的承诺),又没有透露关键内容(母亲照片),降低陆烬寒立刻警觉并阻止的可能性。她希望陆烬寒忙于处理苏晴雨和江辰的后续,暂时不会深究这条“发错的短信”。
发完消息,她立刻兑换了之前保留的“紧急求助信号”功能,确认陆烬寒和沈知意都在接收名单上,并设置了触发条件:如果她的心率持续异常升高或手动启动。
然后,她换上了一身深色的简便衣服和运动鞋,将手机、小型手电筒、防狼喷雾(节目组给女嘉宾配备的)等物品塞进一个小包。
她不能完全坐等。她要去灯塔附近观察,至少确认一下是否真的有人在那里,是否有照片中那个女人的踪迹。她会保持距离,绝不轻易暴露,一旦有危险就立刻启动求救信号。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但风依然很大,乌云散开些许,月光偶尔从云隙中透出,照亮汹涌的海面。那座古老的灯塔,在远处的海岬上孤独矗立,旋转的光束划破黑暗,仿佛在无声地召唤。
苏挽棠最后看了一眼手机,陆烬寒还没有回复。她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确认走廊无人后,闪身出去,沿着安全通道,向着别墅的后门走去。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陆烬寒看到了那条短信。他盯着“灯塔”两个字,眉头紧锁,立刻回拨苏挽棠的电话,却无人接听。他猛地起身,一边联系安保人员查看苏挽棠房间和别墅周围的监控,一边快速向外走去,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而岛屿的另一端,失魂落魄的苏晴雨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林振华的来电,她却没有接听,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灯塔的方向,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妈妈……对不起……我错了……全都错了……”
更远处,海岛唯一的码头,一艘不起眼的快艇悄然靠岸,几个黑影迅速登岸,消失在夜色中,方向隐约指向岛屿中心的别墅区和……灯塔所在的角角。
风暴看似平息,实则暗流更加汹涌。所有人的命运,正在这个夜晚,被推向一个未知而危险的十字路口。
灯塔的光,依旧规律地旋转着,照见深不见底的海,也照见人心深处,那些隐秘的渴望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