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风的话，让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抽紧。
渡边彻的呼吸停顿了半秒。
做空三岛集团的信誉，这话从任何一个东京金融从业者的嘴里说出来，都只会被当成疯话。
那是三岛。
一个横跨银行、重工、地产，根植于这个国家经济命脉长达一个世纪的庞然大物。
“财报公布还有三天。”
高桥绘里最先打破了沉默。
她推了推黑框眼镜，屏幕的光在她镜片上反射。
“时间太短了。”
“我调阅了山建开发过去五年的所有项目公告，包括与供应商签订的补充协议，多达三千七百份。”
“数据太多，就像大海捞针。”
“那就把垃圾堆烧了。”
林清风走到她身边，指着屏幕上一个文件夹。
那个文件夹的标签是：【已作废协议】。
“价值最高的情报，往往藏在被大多数人忽略的地方。”
林清风的语气没有起伏。
“他们既然敢做假账，就一定会留下处理烂账的痕迹。”
“去找那些因为‘意外’而被迫中止的海外项目。”
“尤其是那些政治不稳定的地区。”
高桥绘里的手指重新放回键盘。
林清风的话为她庞大的数据分析工作，圈定了一个精准的搜索范围。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
渡边彻看着这两个人，一个疯狂下令，一个疯狂执行。
他默默地退出了办公室。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二十倍杠杆，这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不是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
他需要动用过去在野村证券时代积累下的所有人脉，甚至是那些他发誓永不联系的人。
两天后。
新宿的一家居酒屋包厢里。
渡边彻对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考究和服的老人。
“渡边君，你已经不是野村的人了。”
老人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
“二十倍的场外配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渡边彻低着头。
“这是在赌命。”
老人放下酒杯。
“输了，你的新老板会破产，而你会第二次从这个行业里消失。”
“我信他。”
渡边彻只说了三个字。
老人看着他，许久，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印章。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这是最后一次。”
同一时间，黑潮资本办公室。
高桥绘里从堆积如山的外卖盒中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一种发现猎物后的亢奋。
“找到了。”
她将一份文件投射到墙壁的屏幕上。
那是一份五年前，山建开发与非洲某国政府签订的矿山基建项目补充协议。
“这个项目因为当地政变而中止，被列为坏账。”
“但在山建的财报里，这笔高达八十亿日元的应收账款，只计提了不到5%的坏账准备。”
高桥绘里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他们把它包装成了一个‘延期支付’的正常项目。”
“但你看这里。”
她放大了附件里的一条手写备注。
那行字很潦草，几乎无法辨认。
【已确认无法追偿，按‘死账’内部处理——远藤】
远藤信，山建开发的社长。
这就是铁证。
一份足以让山建开发财务神话彻底破产的铁证。
“他们为什么不销毁？”林清风问。
“因为根据内部审计流程，这种级别的坏账核销，需要集团总部三名以上董事的联席签字。”
高桥绘里解释道。
“远藤信没有这个权限，他只能把这份文件归入‘作废’档案，然后祈祷永远没人会翻开它。”
林清风站起身，拿过那份文件的电子档，存入一个加密U盘。
“干得漂亮。”
他把U盘扔给高桥绘里，“找一家靠谱的财经小报，把这份‘礼物’送过去。”
“要哪种？”
“要那种为了销量，连亲妈都能卖的。”
“什么时候发？”
“财报公布后十分钟。”
……
周五，下午三点。
东京证券交易所收盘。
山建开发如期公布了本季度的财报。
利润同比增长22%。
营收增长18%。
每一项数据都超出了市场分析师的预期。
各大财经媒体的头版头条，都在吹捧这家“建筑业的明星”。
股价在盘后交易中，应声上涨5%。
网络股票论坛里，散户们一片欢腾。
【山建，永远的神！】
【明天开盘直接涨停板！】
【三岛集团的亲儿子，稳如泰山！】
三点十分。
就在市场情绪达到最高潮时。
一篇名为《八十亿的谎言：山建开发被掩盖的非洲幽灵》的报道，在一家名为《周刊文春》的网络版上，悄然上线。
报道没有长篇大论的分析。
只有一张图。
那张带着远藤信亲笔签名的“死账”协议附件，被高清扫描，放在了最醒目的位置。
一石激起千层浪。
起初，没人相信。
“假新闻！”
“无良媒体为了博眼球！”
但很快，有专业的会计师在论坛里发帖。
【是真的。协议的编号和格式，完全符合山建五年前的内部文件标准。】
【我查了，那个非洲项目确实存在，而且被官方列为‘高风险投资失败案例’。】
恐慌，开始像病毒一样蔓延。
黑潮资本办公室。
巨大的屏幕上，代表山建开发股价的绿色线条，在盘后交易中，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直线下坠。
-3%。
-7%。
-12%。
“平仓。”
林清风的声音响起。
渡边彻坐在交易台前，满是汗水的手指按下了执行键。
他们之前秘密建立的所有看跌期权仓位，在这一刻，全部兑现为利润。
“老板……”
渡边彻看着账户后台那个长得吓人的数字，声音都在变调。
高桥绘里也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屏幕。
林清风没有看那个数字。
他只是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银座繁华的夜景。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林清风没有回复。
他抬头，看向远处夜空中，三岛集团总部大楼顶上那个巨大的、亮着红光的三山标志。
他要的，不是钱。
他要让那座山，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