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安德森的办公室里，地上的咖啡渍已经被清理干净。
空气里只有雪茄的烟气，冰冷而压抑。
他的助理将一个加密平板递到他面前。
屏幕上不是K线图，而是一份详尽的个人档案。
【本杰明·柯林斯，28岁，‘象限’量化基金创始人兼cEo。】
【mIt计算机金融博士。父母为波士顿大学退休教授。无不良信用记录。】
【基金主要经纪商：高盛。清算通道：摩根大通。基金规模：1.98亿美金。】
下面是更多细节。
他每天早上七点半会去同一家咖啡店买一杯燕麦拿铁。
他有一个交往三年的女友，在一家非盈利组织工作。
他名下有一套公寓，还有三十年贷款。
他的所有信息被逐条陈列出来，清晰、脆弱不堪。
“这个人是个纯粹的技术员。”
助理在一旁补充，“他只懂代码和数据，没有应对过现实世界的攻击。”
卡特·安德森的目光在“高盛”这个名字上停留了半秒。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人地位显赫。
声音沉稳。
“卡特？”
“理查德，是我。”
卡特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我需要你帮个小忙。一个在你们那里开户的小基金，叫‘象限’。它的创始人叫本·柯林斯。”
“我查到他最近有几笔非常规的高风险交易，涉嫌市场操纵。我需要你们的合规部门对他进行最高级别的风险审查。”
电话那头的理查德沉默了一下。
“卡特，这不合规矩。”
“理查德，”
卡特打断了他，“十年前，你在雷曼兄弟的那笔烂账，是我帮你平的。你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应该知道，规矩是用来做什么的。”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
这次时间更长。
“……我知道了。”
卡特挂断电话。
他随手关掉了本·柯林斯的资料。
这个人已经出局了。
“做空一家公司，需要几十亿美金。”
他对助理说。
“做空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电话。”
---
象限基金的办公室。
本·柯林斯正专注地在白板上画着复杂的模型图，推演着今天的战局。
昨天账户上的亏损他毫不在意。
那种戏耍了华尔街巨头的快感，让他整夜未眠。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纽约号码。
“这里是高盛合规部。我是杰森·李。请问是本·柯林斯先生吗？”
电话里的声音公式化，透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强硬。
“是……是我。”
本的心脏突然一沉。
高盛的合规部是所有基金经理最不想打交道的部门。
“柯林斯先生，我们监测到贵基金账户（账号：GS-7741q）在昨日交易时段，对‘GhG’及其衍生品进行了非正常的、具有高度投机性和潜在市场操纵意图的交易。”
“这严重违反了我们与贵方签订的《主经纪商服务协议》中的风险控制条款。根据协议第11条b款，我们现在正式向你发出警告。”
本的脑子“嗡”的一声。
“不……那不是操纵！那是正常的市场博弈！”
“我们不这么认为。”
对方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我们‘建议’你立即平掉所有与‘GhG’相关的高风险敞口，并在未来一周内，暂停任何单日超过账户总额5%的集中持仓交易。”
“否则，我们将启动强制平仓程序，并暂时冻结你的账户，直到内部调查结束。”
“你们不能这么做！”
本的声音尖锐起来，“这会毁了我的基金！”
“这是通知，不是商议。祝你有愉快的一天，柯林斯先生。”
电话被挂断了。
嘟嘟的忙音敲碎了他最后一点侥幸。
本·柯林斯僵在原地。
手里的白板笔掉在地上。
他引以为傲的交易通道、他赖以生存的清算系统……对方根本没兴趣在市场上跟他分胜负。
他们要直接切断他的交易渠道。
他抓起手机。
手指因为慌乱几次输错密码。
他终于拨通了林清风的电话。
“Leo！出事了！高盛……高盛要冻结我的账户！他们说我们操纵市场！卡特·安德森动手了！他不是在市场上动手，他……”
电话那头，林清风的声音很安静。
“我知道。”
---
麻省理工。海登图书馆。地下层。
林清风没有坐在他熟悉的实习生工位上，而是占据了一台拥有最高检索权限的教授专用终端。
他没有理会手机里本·柯林斯近乎崩溃的喊叫。
他的屏幕上，是麻省理工庞大的校友数据库和历年商业案例库。
搜索框里，是他输入的名字。
【卡特·安德森 】
【秃鹫资本】
屏幕上跳出数千条结果。
新闻报道、学术论文引用、公开的演讲记录。
林清风过滤掉所有公开信息。
他进入了更深层的法律文档库，输入了新的关键词。
【卡特·安德森 和解 & 诉讼 & 2010 年之前】
他要找的不是卡特的成功，而是他成功之前的污点。
十几份陈旧的法律文件被检索出来。
大部分是普通的商业纠纷。
林清风的目光快速扫过一份份pdF文档。
他的手指停在了其中一份文件上。
【2008年，秃鹫资本前身‘猎鹰投资’并购案集体诉讼和解协议】
一份十多年前的和解文件。
他快速下载，打开。
文件长达上百页，全是枯燥的法律条文。
他直接翻到附录的签名页。
在卡特·安德森签名的下方，他看到了另一串名字。
首席法律顾问：理查德·格林。
所属律所：苏利文·克伦威尔律师事务所。
负责银行家：高盛。
林清风的眼睛停留在“理查德·格林”这个名字上。
他打开一个新的搜索窗口，输入：【理查德·格林 & 高盛 & 副总裁】
第一条搜索结果是高盛集团官网的管理层介绍页面。
全球合规部联席主管，理查德·格林。
照片上的男人，比十几年前胖了一些，头发也少了，但轮廓没有变。
林清风关掉了页面。
他找到了那个连接点——一个连接着卡特·安德森过去与现在，串联起他资本与权力的关键人物。
这个人就是他的武器。
---
风雪又大了。
林清风走出图书馆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他一天没有吃东西。
胃里空得发慌。
他需要补充热量，维持大脑的运转。
学校食堂已经关门。
他裹紧外套，顶着风雪走向肯德尔广场。
那里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馆，卖些简单的三明治和热汤。
推开玻璃门，温暖的空气夹杂着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走向点餐台，准备点一份最便宜的番茄汤。
然后，他看见了她。
苏小琳。
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印着咖啡馆LoGo的棕色围裙。
她站在一台巨大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意式咖啡机后面，显得那么瘦小。
一个客人点了一杯拿铁。
她慌张地操作着，先是忘了放咖啡杯，导致滚烫的浓缩咖啡液直接流到了机器托盘上。
“嘿！你在干什么！”
咖啡馆的领班，一个胖女人，用尖刻的声音呵斥道，“这都是成本！你以为这是免费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
苏小琳赶紧道歉，拿起抹布去擦拭。
她重新开始。
磨豆、压粉、萃取。
她把打好的奶泡倒进咖啡里，手在抖，奶泡没能成形，变成一团混乱的白色泡沫。
“天哪！你连最简单的拉花都不会吗？”
领班的声音更大了。
引得周围排队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在这里，你连一杯合格的拿铁都做不出来！”
苏小琳低着头。
脸涨得通红。
她端着那杯失败的拿铁递给客人，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对不起……这是您的咖啡。”
那个客人皱着眉接了过去。
林清风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一动不动。
他的胃不感觉饿了，只觉得冷。
身体因为那股寒意而变得僵硬。
他默默地转身退出了咖啡馆，脑中只剩下那杯失败的、让她受尽屈辱的拿铁咖啡。
他掏出手机，直接点开了邮箱。
本·柯林斯的名字在收件箱里排在最顶上，后面跟着一串红色的感叹号。
【Leo！他们动手了！高盛的合规部！他们要冻结我的账户！】
【我们死定了！这是通知，不是商量！我的一切都在那个账户里！】
【回复我！求你了！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