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内的空气并未因林清风的问话而凝固。
赵一凝看着他，那张一直保持着平稳的脸上，首次出现了一种近似于赞赏的表情。
“我的盘子够不够大？”
她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语调里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意味，反而带着一种找到了同类的确认感。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手边的一个精致皮包里，取出一部黑色的、非市面上流通的加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她只说了几个字。
“把‘渔夫’的资料，发到我邮箱。”
挂断电话，她将手机放在一边，重新为林清风斟满一杯茶。
“魏江，在我们的圈子里，外号叫‘渔夫’。”
赵一凝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
“他喜欢在一个池塘里慢慢养鱼，等鱼长肥了，再一网打尽。”
“东海科技，就是他最近的一个池塘。”
林清风端起茶杯，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但他不是真正的渔夫，他只是一个给渔场主打工的伙计。”
赵一凝的指尖在光滑的黑檀木茶海边缘划过。
“他背后的老板，姓陈，叫陈东，是沪市最早玩资本的那批人之一。”
“陈东这个人，喜欢把资产包装成一个个看似干净的壳，然后让魏江这样的人去市场上运作。”
“事成之后，利润归他，风险和烂摊子，都由魏江扛。”
话音刚落，赵一凝身旁的平板电脑屏幕亮了一下，收到一封新邮件。
她将平板转向林清风。
屏幕上，是一份加密的档案。
最顶端，是陈东的照片，一个五十多岁，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
照片下面，是一个庞大的关系网结构图。
以陈东为中心，延伸出十几条线，每一条线都连着一个像魏江这样的人物，而每个人物下面，又关联着数家上市公司和几十个资管账户。
盘根错节，构成一张覆盖了沪市金融圈部分角落的巨网。
东海科技，只是这张网上一个不起眼的节点。
“我的盘子，就是要吞掉他这张网。”
赵一凝收回平板，语气平静，内容却石破天惊。
“魏江的崩盘，会让他背后的陈东资金链出现一个缺口。”
“我要做的，就是撕开这个缺口，把他整个体系里的优质资产全部剥离出来。”
她看向林清风，目光直接。
“现在，你觉得我的盘子，够不够你施展？”
林清风放下了茶杯。
他要的答案，已经有了。
赵一凝展示的不是钱，而是钱背后更可怕的东西——情报和掀翻牌桌的决心。
“够了。”
林清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很好。”
赵一凝点头。
“从现在起，你是南英资本的首席策略顾问。”
“我会给你最高的权限和资源调配权，你的任务，就是配合我，完成对陈东网络的全面清剿。”
“我不是来当顾问的。”
林清风打断了她的话。
赵一凝的动作一顿。
“我要的不是职位和薪水。”
林清风看着她。
“我要的是合伙人的身份。”
“我要分的是整个战役的最终收益，而不是某一笔交易的佣金。”
“你负责提供弹药和情报网络，我负责制定攻击计划和临场指挥。”
“赢了，我们按贡献分蛋糕。”
“输了，我和你的资本一起埋葬在这里。”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
茶室里安静下来。
赵一凝看着他，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眼前的年轻人，要的不是一份工作，而是牌桌上的一个座位。
“可以。”
她最终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
“利润分配方案，明天我的律师会发给你。”
“至于你的第一个任务……”
赵一凝的嘴角，扬起一个冷冽的弧度。
“就从明天的收尾工作开始。”
她将一张黑色的金属卡片推到林清风面前。
“这是南英资本的最高权限交易卡，没有额度上限，它可以调动我名下所有的可动用资金。”
“明天，需要多少钱来完成你的计划，你自己决定。”
“我只要结果。”
林清风收起了那张卡片。
这张薄薄的卡，重逾千斤。
它代表的，是站在这座城市资本之巅的女王，毫无保留的信任。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离开云顶会所，电梯从顶层平稳下降，将那片璀璨的夜景和令人窒息的博弈，隔绝在身后。
走出摩天大楼，外滩的风带着江水的潮气迎面吹来。
林清风没有打车，而是走进了地铁站，挤上了开往城市另一端的末班车。
车厢里人不多，疲惫的上班族靠着窗打盹，年轻的情侣戴着同一副耳机听歌。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生活的气味。
他从那个俯瞰众生的云端，回到了真实的人间。
半小时后，他走出地铁站，回到了熟悉的城中村。
巷子里的烧烤摊还在冒着青烟，水果店的老板娘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收摊，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他正要拐进自己住的那栋楼，口袋里的老旧诺基亚，又响了。
还是苏小琳。
“清风，你怎么还没回来呀？饺子都给你热了两次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埋怨，但更多的是关心。
“在路口了，马上到家。”
林清风的语调，在踏入这片区域时，就自然而然地放缓了。
“快点哦。”
苏小琳在那头叮嘱。
“对了，跟你说个事。”
“我今天下午去逛超市，看到一个楼盘在搞活动，就在我们这附近，说明天开盘价特别优惠。”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小小的期待和向往。
“正好明天休息，我们……要不要明天一起去凑个热闹？”
苏小琳的这个问题，把林清风的思绪从云顶会所那场决定亿万资金流向的博弈中，拉回了这片嘈杂的城中村。
口袋里，是那张冰冷坚硬的黑色金属卡片。
而电话里，苏小琳柔软又温暖的声音，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看房？”他下意识重复。
“对呀，”苏小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不住的雀跃，“我路过看到的，宣传单上写着，明天开盘前一百名签约，还能再打个九九折呢！”
“我偷偷算了下，要是能拿到那个折扣，首付又能省下好几千块钱呢。”
“清风，你说……”
“好，明天去看看。”林清风打断了她的探询，干脆地答应下来。
他答应得太快，电话那头甚至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惊喜：
“太好啦！那你快点回来，饺子真的要成冰疙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