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风拎着一袋子菜，用钥匙打开了那扇熟悉的木门。
一股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
“大爷，我回来了！”
他喊了一声，换上拖鞋走进屋里。
李大爷正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盘炒青菜和一碗白米饭，正用筷子往嘴里送。
“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李大爷咀嚼着嘴里的青菜，头也没抬。
“怎么会，”
林清风把手里的五花肉和两条鲫鱼放进厨房水槽。
“今天大获全胜，必须庆祝一下。我买了鱼，给您做个红烧鲫鱼！”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桌边，脸上的兴奋藏不住。
“大爷，您那招太神了！把我扔到那个营业部，简直是神来之笔！”
“庆祝？”
李大爷终于放下了筷子，抬眼看他。
“哦？说来听听，怎么个神法。”
“您是不知道，那地方简直就是个菜市场！”
“一群大爷大妈围着我，说我要追那个高位的‘龙城路桥’，是自寻死路。”
林清风说得很快，好像要把一整天的经历都倒出来。
“他们都说那是出货，是陷阱，还给我推荐什么‘华讯科技’，说有内幕消息。”
“那你买了‘华讯科技’？”
李大爷问。
“当然没有！”
林清风的音量高了一些。
“我顶住了！我就信您的判断，信我自己的分析！”
“风向在大基建，这是核心！”
“所以，我就在‘龙城路桥’回调到百分之六的时候，全仓买进去了！”
他停下来，看着李大爷，等待一个赞许的眼神。
李大爷面无表情地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呢？”
“然后？然后它就跌了！直接翻绿，亏了一个多点！”
林清风描述着当时的情景。
“旁边那个王阿姨，就是织毛衣那个，一个劲儿地嘲讽我，说我不听劝，说我马上就要被套死在山顶上。”
”旁边那个看报纸的老头也说，这票今天奔着跌停去。”
“你怕了？”
李大爷的提问很平静。
“我……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瞬间，动摇了。”
林清风老实回答。
“账户里绿色的数字跳来跳去，旁边全是冷嘲热讽，说不慌是假的。”
“但我马上就镇定下来了，我看了一眼大盘指数，又看了一眼板块指数，都是健康的上涨形态。风没变！”
“所以你守住了？”
“对！我守住了！我把交易软件关了，靠在椅子上，脑子里就把您教我的那些图形过了一遍。我就赌主力是在洗盘！”
“你用的是‘赌’这个字。”
李大爷指出了他话里的漏洞。
林清风一噎，连忙改口：“不，是判断！我判断主力在清洗浮筹！“
“果不其然，下午一点半，一笔超级大单进来，直接把股价从水下拉起来，一口气封上涨停！“
“三万二的本金，一天赚了一千三！大爷，我做到了！在那种环境下，我遵守了规矩！”
他说完，胸口还在起伏，等待着李大爷的最终评判。
李大爷听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鱼，你来烧。”
“好嘞！”
林清风的热情被这句话打断，心里空落落的，但还是转身进了厨房。
他学着苏小琳教过的手法，刮鳞，去内脏，在鱼身上划出刀口。
动作比上次熟练许多。
“下午涨停的时候，看着账户里的钱变多，是不是很痛快？”
李大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痛快！太痛快了！”
林清风正往锅里倒油，头也不回地答道。
油在锅里烧热，发出滋滋的声响。
“觉得营业厅里那些人，都是看不懂门道的傻子？”
李大爷又问。
林清风把鱼放进油锅，热油溅起，他退后一步，大声说：
“他们懂什么？就知道听消息追涨杀跌，活该他们亏钱！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懂逻辑！”
他拿起酱油瓶，一边想着下午那些人前倨后恭的嘴脸，一边往锅里倒。
“那你现在，觉得自己掌握了市场的规律？”
“不敢说掌握，但至少摸到门路了！”
林清风拿起盐罐，用力抖了一下，白色的盐粒撒进锅里。
“只要坚持您的这套方法，赚钱是早晚的事！”
他心里那股因为胜利而升腾起来的火焰，越烧越旺。
香气很快从厨房里飘了出来，红烧鲫鱼的卖相很好。
他把鱼端上桌，给李大爷盛好饭。
“大爷，您尝尝我的手艺。”
李大爷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肚子上最嫩的肉，放进嘴里，慢慢嚼动。
林清风盯着他的脸，连呼吸都放轻了。
李大爷把那口鱼肉咽下去，然后把筷子放在了碗上。
“这盐比上次放得还要多。”
“啊？”
林清风一愣，连忙自己也夹了一筷子。
一股齁咸的味道冲上舌尖，完全盖住了鱼的鲜美。
他的脸一下子就热了。
“对不起，大爷，我……我手抖了，下次注意。”
“不是手抖。”
李大爷看着他。
“是心乱。你今天赚了钱，心里那锅水就烧开了，全是泡，全是响声。”
“你端着这么一锅滚水，手里的盐能拿得稳吗？”
“这盘鱼，就是你现在的心。”
林清风拿着筷子，停在半空。
那股咸味堵在喉咙里，让他说不出话。
“我问你，”
李大爷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打在他的心上。
“下午‘龙城路桥’翻绿的时候，你有没有那么一个念头，觉得我的方法不行，觉得你自己是个傻瓜？”
林清风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头：“有。”
“封上涨停，账户里多了一千多块钱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之前所有人都看错了，只有你是对的，你已经找到了市场的圣杯？”
“……是。”
林清风的声音低了下去。
李大爷摇了摇头：“那你什么都没学会。”
这句话让林清风的身体僵住了。
“你只是用你那套规矩，去赌了一把。这次，你赌赢了，所以你坐在这里，跟我讲你的功劳。”
李大爷的目光变得锐利。
“我再问你，如果今天下午，‘龙城路桥’没有大单拉升，而是一路向下，最后封死在跌停板上。”
”你现在会是什么表情？会跟我说什么？”
林清风的脸色发白，他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你会不会把筷子一摔，骂我这个老东西是骗子？”
“会不会觉得你自己又犯了一次蠢，然后把账户清空，发誓再也不碰股票？”
林清风无法否认，因为李大爷说的，正是他会做的。
“清风，你要记住，真正的交易，情绪不能跟着账户的红绿走。”
“赚了，亏了，都只是执行计划后市场给出的一个结果。”
“对与错，只在于你有没有遵守你自己定下的规矩，跟账户盈亏无关。”
李大爷指着那盘咸鱼：“你今天，是按规矩买了，但你的心，从开盘叫价到收盘涨停，一刻都没有停过。”
“你不是在交易，你是在拜财神。只不过，今天财神爷睁眼看了你一下。”
林清风坐在桌前，看着那盘鱼，说不出话。
他赚了一千三百块，可心里的感觉，比之前亏钱还要难受。
他知道，李大爷说得都对。
“大爷，”
他放下碗筷，声音有些干涩。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怎么才能让这颗心……静下来？”
李大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盘鱼。
“明天，你再去一趟东方路证券营业部。”
林清风抬起头：“还去？去做什么？‘龙城路桥’明天怎么操作？是开盘就卖，还是……”
“明天你不用看盘，也不用交易。”
李大爷打断他。
“不看盘？那我去那儿做什么？”
林清风完全不解。
“去找那个织毛衣的王阿姨，还有那个看报纸的老头。”
李大爷的语气不容置疑。
“跟他们坐一天，聊一天。”
“听听他们今天谁赚了，谁亏了，听听他们明天又看好哪只票，准备怎么买。”
“聊这些……有什么用？”
李大爷把视线转回桌上的那盘鱼，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什么时候，你听他们说这些，心里再也起不了波澜了，再回来跟我谈下一步。”
“还有，今晚把这盘鱼吃完，一口都不许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