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咆哮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陈天耳膜嗡鸣,胸口发闷。
不仅仅是声音的恐怖,更带着一种精神层面的压迫,让人从心底生出难以抑制的恐惧。
就连那些凶残的低阶妖魔,在这一吼之下也出现了短暂的僵直和畏缩。
“妖卒……”
小旗官张老三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快跑!别回头!被那玩意盯上,咱们全都得交代在这!”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残存的二十几人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拼命向着黑暗中奔逃。
陈天紧随张老三身侧,满级《基础锻体诀》带来的强健体魄此刻展露无遗,他呼吸绵长,步伐稳健,甚至有余力偶尔搀扶一下踉跄的同伴。
身后,灰鸦堡方向传来了更加激烈的厮杀声和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显然,那未曾露面的“妖卒”正在清理堡内残余的抵抗,或者……在吞噬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伤兵和尸体。
没有人敢停下,直到背后的火光和嘶吼声逐渐遥远,最终被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吞没。
……
天色蒙蒙亮时,一支更加狼狈、人数不足三十的残兵,终于看到了那道巍峨如巨龙般横亘于山海之间的雄关——山海关。
历经一夜亡命奔逃,提心吊胆,此刻见到这天下第一关的轮廓,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松了口气,不少人直接瘫软在地,大口喘息,有的甚至低声啜泣起来。
陈天拄着那柄卷刃的腰刀,同样浑身浴血,疲惫不堪。
满级《基础锻体诀》让他体力远超常人,但精神上的紧绷和连续的战斗消耗同样巨大。
他抬头望去,关墙高耸,旌旗招展,但仔细看,那些旗帜大多陈旧破损,墙面上布满了战争留下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新修补的浅色墙砖,暗示着这里并非太平之地。
“起来!都起来!还没到躺下的时候!”张老三哑着嗓子吆喝,他脸上刀疤在晨光下更显狰狞,但眼神中透着一丝回到安全地的松弛,“赶紧进城!禀报军情!”
关卡守军显然认出了这群溃兵的身份,查验腰牌(陈天也从自己身上找到了一块刻着名字和编号的木质腰牌)后,沉重地打开了侧边一道小门。
进入关内,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虽然依旧肃杀,但至少没有了那种直面妖魔的诡异恐怖感。
然而,关内的景象同样触目惊心。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狭窄的道路两旁,挤满了或坐或卧的伤兵,断臂残腿者比比皆是,呻吟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少数军医和帮忙的辅兵穿梭其间,脸色麻木地进行着简单的包扎,条件简陋得令人发指,很多伤口只是用粗布一裹,能否活下来全看天意。
疲惫不堪的军士们靠在墙根下,抱着兵器打盹,脸上满是风霜和麻木。
他们的装备大多破旧不堪,铁甲生锈,皮甲开裂,手中的长枪腰刀也多有损毁痕迹。
偶尔有军官模样的人走过,也是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灰鸦堡……完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
一名穿着稍好些铠甲、手臂缠着渗血布条的老兵拦住了张老三。
张老三沉重地点点头,声音干涩:“李头儿……没了,赵总旗也陷里面了,就逃出来我们这几个。昨夜妖魔攻势太猛,而且……最后好像来了个‘妖卒’。”
听到“妖卒”二字,那老兵脸色骤变,倒吸一口凉气:“妖卒?!怪不得……昨夜好几处前沿堡寨都示警了……妈的,这世道……”
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只是疲惫地挥挥手,“带兄弟们先去伤兵营处理下,然后回你们丙字营戊队报到吧,岳队正刚才还问起有没有灰鸦堡的人回来。”
“岳头儿还活着?太好了!”张老三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喜色。
陈天默默跟着张老三,一边处理手臂上一处被骨魔利爪划开的浅伤,军医只是随意撒了点刺鼻的黑色药粉,用脏布一捆了事,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大明,山海关,崇祯二年……
从沿途零星的交谈和原身破碎的记忆中,他逐渐拼凑出所处的时代背景。
这是一个王朝末世,内有流寇蜂起,外有强敌环伺。
而昨晚遭遇的那些妖魔,似乎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外敌”,而是一种更诡异、更恐怖的威胁,与记忆中历史上的山海关攻防战截然不同。
还有张老三和那老兵低声交谈时,隐约提到的“建虏”(后金)也可能有异动……这意味着,这座雄关同时面临着来自关外异族和这些诡异妖魔的双重压力?
形势之恶劣,远超想象。
处理完伤口,张老三带着包括陈天在内的七八个原属灰鸦堡的幸存士卒,向着关城内的一片营区走去。
所谓的丙字营戊队驻地,是一片低矮、拥挤的土坯营房,空气中混杂着汗臭、霉味和烟草的气息。
伙食刚刚发放,是黑乎乎的杂粮饼子和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外加一点咸得发苦的菜干。
士卒们默默地领取,蹲在墙角或干脆坐在地上,狼吞虎咽。
陈天学着他们的样子,咬了一口杂粮饼,粗糙硌牙,难以下咽。但他强迫自己吞咽下去,这具身体现在需要能量。
“都活着回来了?命够大的。”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陈天抬头,看到一个年约四十、面容坚毅、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军官走了过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鸳鸯战袄,外罩一件半旧铁甲,腰佩长刀,步伐沉稳,气息凝练,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这就是戊队的队正(总旗)岳山。
“岳头儿!”张老三和几个老兵连忙起身。
岳山目光扫过幸存者,在陈天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
陈天能感觉到,那目光带着审视和探究。
“张老三,说说情况。”岳山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威严。
张老三赶紧将昨夜灰鸦堡失守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重点描述了妖魔攻势的异常凶猛和最后那声疑似“妖卒”的咆哮。
说到陈天一拳轰退骨魔时,他语气不禁带上了几分夸张:“岳头儿,你是没看见!陈天这小子平时不声不响,关键时刻真他娘的生猛!要不是他,我们几个估计也得折在外面!”
岳山听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到陈天身上:“陈天?”
“属下在。”陈天放下饼子,起身抱拳,模仿着其他人的礼节。
“我记得你,入营快半年了,平时训练还算勤勉,但武艺稀疏平常。”岳山语气平淡,“昨夜之事,张老三所言属实?”
陈天心念电转,知道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
他低下头,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带着几分不确定和茫然回道:“回队正,昨夜……昨夜情况太乱,属下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被妖魔扑倒,脑袋好像磕了一下,醒来后就觉得浑身是劲,迷迷糊糊就挥拳打了出去…可能是……情急之下,潜力爆发?”
他这套说辞,结合了“头部受创”和“潜力爆发”这两个在战场上不算太罕见的理由,勉强能解释他突然展现出的异常力量。
岳山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陈天稳住呼吸,尽量让自己显得坦诚又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恍惚。
营房前的气氛有些凝滞。
片刻后,岳山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脑袋磕了一下?可还记得之前的事?”
陈天心中微凛,知道关键来了。
他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痛苦和困惑,摇了摇头:“之前……之前很多事都模模糊糊的,只记得自己叫陈天,是戊队的兵……其他的,像是蒙了一层雾,想不真切了……”
失忆。
这是他能想到的,应对身份盘问和避免言多必失的最佳借口。
“失忆了?”张老三在一旁插嘴,挠了挠头,“怪不得我看你小子今天有点不对劲,话少了,眼神也……嗯,挺亮。”
岳山没有说话,只是走近两步,突然伸手,快如闪电地抓向陈天的手腕!
陈天肌肉瞬间绷紧,几乎要本能地反击格挡,但硬生生忍住了。
他感觉到岳山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扣住了他的脉门,一股微弱但极具穿透力的气息探入他体内,似乎在探查着什么。
是内功?
还是这个时代武者特有的探查手段?
陈天心中警惕,但《基础锻体诀》满级后,他气血旺盛,经脉通畅,除了身体基础极好,并无其他异常能量波动,倒也不怕探查。
几秒钟后,岳山松开了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
他确实没探查到内力或真气的痕迹,但这小子的气血之旺盛,体魄之强健,简直不像个普通士卒,甚至比他手下一些练过硬功的老兵还要强上一筹。
这真是磕一下头就能磕出来的?
岳山心中存疑,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尤其是经历过夜战并展现出实力的兵卒。
只要确认不是妖魔附体或者细作,些许异常可以暂时容忍。
“气血旺盛,体魄强健,是块好料子。”
岳山最终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陈天“潜力爆发”和“部分失忆”的说法,“既然忘了,那就重新学,重新记。从今天起,你跟着张老三,多学规矩,练好厮杀本事。昨夜你能活下来,是运气,也是本事,但运气不会一直有。”
“谢队正!”陈天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都抓紧时间休息。”
岳山对众人吩咐道,“妖魔昨夜攻势虽猛,但妖卒通常不会轻易靠近主关城墙,它们似乎在畏惧什么。不过,灰鸦堡失守,意味着我们外围又少了一个眼睛。接下来,关防压力会更大。建虏那边最近也不安分,哨探回报说有小股鞑子骑兵在关外游弋……都警醒点,仗,有的打。”
说完,岳山便转身离开了,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岳山离开后,气氛才松弛下来。张老三拍了拍陈天的肩膀:“行啊小子,因祸得福!岳头儿可是很少夸人的。以后跟着老子,亏待不了你!”
其他几个幸存的老兵也围过来,对陈天昨夜的表现啧啧称奇,态度明显亲近了不少。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环境里,实力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陈天应付着众人的热情,心中却远不如表面平静。
岳山的探查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存在超越普通人的力量体系。而岳山最后那番话,更让他心情沉重。
妖魔,建虏……内忧外患,这座雄关俨然已是风暴中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奔流的气血之力。
《基础锻体诀》满级给了他一个极高的起点,但系统一年只能使用一次的限制,意味着在接下来漫长的时间里,他必须依靠自己在这个危险的世界活下去,并寻找变强之路。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岳山探查他手腕时,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丹田深处,似乎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热流,随着气血的运转,正在极其缓慢地凝聚……
那不是《基础锻体诀》的效果,锻体诀只强化肉身,并不产生能量。
那是什么?
难道……
陈天的心跳,莫名的加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