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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卷着最后几片枯叶，拍打在李清风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上。
他，李清风，清微派第三十六代单传——注意，是“单传”，师父他老人家仙逝前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说咱们这一脉的辉煌，上古时期呼风唤雨，与天地神明称兄道弟的光景，就全靠你延续了。
然后，师父咽了气，留给他一座除了他连鬼都不愿意上的破落山头，一本字迹模糊得需要靠想象力补全的《清微符箓大全》，还有一屁股——没错，是真的欠了山下小卖部三年香烛纸钱和辣条的债。
债主王胖子揣着账本，带着和（核）蔼（善）的笑容上山那天，李清风正对着一碗清可见底的野菜粥发呆。王胖子用事实向他证明了，末法时代，灵气稀薄得堪比真空包装里的空气，但金钱的铜臭味，依旧浓郁且致命。
“小道长，不是我不讲情面，实在是小本经营，你看这……”王胖子搓着手，眼神往那摇摇欲坠的三清殿瞟。
李清风叹了口气，认命地收拾行李。所谓的行李，也不过是几件洗得发白的道袍，那本祖传的符书，一支秃了毛的符笔，半瓶快见底的朱砂，以及师父留给他唯一看起来值点钱的物件——一块边缘都磨圆润了的罗盘。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沉重百倍。李清风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入红尘，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时代抛错了锚点的棋子。
然后，他就被“锚”进了这个叫做“特殊案件调查组”的地方。
接待他的是组长赵德柱，一个名字充满乡土朴实气息，但头顶已然呈现出“地中海”发展趋势的中年男人。赵组长扶了扶他那厚如酒瓶底的眼镜，热情地握住李清风的手：“欢迎欢迎！李清风同志！我们太需要你这样的专业人才了！”
李清风当时心里还稍微暖了一下，觉得山下人虽然势利了点，但眼光还是有的。
直到他被带到所谓的“办案现场”——一个摆满了各种闪烁指示灯、连接着密密麻麻线路的古怪仪器，活像某个三流科幻片道具间的办公室。
“来看看我们的装备！”赵组长自豪地拍着一台嗡嗡作响的机器，“这是最新型号的‘灵异粒子捕捉仪’，能精确分析异常能量波动！还有这个，‘超低频环境记录仪’，任何鬼魂出没留下的次声波都逃不过它的监测！对了，还有这个……”
李清风面无表情地看着赵组长如数家珍地介绍那些他连名字都听不懂的铁疙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子里那几张画得歪歪扭扭、需要消耗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一丝丝可怜灵力的符纸。
他开始深深地怀疑，师父是不是算错了飞升的日子，提前上去享清福，留他一个人在这莫名其妙的人间受苦。
同事们倒是对他这个“从山里请来的高人”颇为好奇，只是好奇的方向有点跑偏。
“李顾问，你这袍子……不热吗？”这是关注穿着舒适的。
“李顾问，你们山上……有wIFI吗？”这是关心精神生活的。
“李顾问，画符真的有用吗？能不能给我画个桃花符？我母胎solo三十年了……”这是妄图不劳而获的。
李清风一律以“无量天尊，心静自然凉”、“方外之人，不慕信号”、“缘分未到，强求反噬”等标准答案糊弄过去，内心只想找个角落安静地摸鱼，顺便思考一下如何用清微派最高深的术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变出点钱来还债。
理想很丰满，现实……现实很快给了他一个表现（赔钱）的机会。
市中心那栋号称“灵异打卡圣地”的辉腾大厦，最近闹得有点凶。先是夜班保安集体声称见到无头白影飘过监控室，接着是几家入驻公司的员工接二连三病倒，症状统一是精神恍惚、浑身发冷。网络上视频照片传得沸沸扬扬，严重影响社会秩序——主要是影响了税收。
任务派下来，赵组长一脸凝重地把档案拍在李清风桌上：“李顾问，这次看你的了！务必用你的专业手段，干净利落地解决问题！”
李清风被组里那位唯一对他还算友善，名叫苏晓晓的年轻女研究员，半请半推地塞进了调查组的公务车里。他嘴里还叼着半根用来补充能量（主要是解馋）的辣条，含混不清地嘟囔：“知道了知道了，区区小鬼，扰人清梦……”
抵达辉腾大厦时，正值黄昏，夕阳的余晖给这栋玻璃幕墙建筑镀上了一层不祥的金红色。大楼内部果然阴气森森，一种普通人难以察觉的寒意缠绕在每一个角落。李清风眯着眼，指尖在袖中轻轻掐算，罗盘的指针也在微微震颤。
“阴煞汇聚，确有邪祟盘踞，而且……有点道行了。”他下了结论。
赵组长立刻来了精神，指挥手下：“快！各仪器就位！记录数据！小李，你去东南角放置传感器！小王，你……”
李清风没理会那边的鸡飞狗跳，他自顾自地踱步到大楼中空的天井下方，这里是整个大厦气机流转的核心，也是阴气最盛之处。他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辣条，舔了舔油乎乎的手指，从袖袋里摸出一张质地粗糙的黄色符纸。
那符纸用朱砂画满了繁复而古老的纹路，正是清微派秘传的“五雷斩邪符”。此符引动的并非自然界雷电，而是调动施法者自身法力，勾动天地间一丝残存的阳刚正气，化为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威，专破阴邪。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体内那点可怜的法力开始被疯狂抽取，沿着特定经脉汇向指尖。
赵组长那边还在紧张地盯着仪器屏幕上跳跃的曲线，嘴里念叨：“能量读数在飙升！异常频率接近峰值！准备记录冲击波形……”
就在这时，李清风眼神一凛，捏着符纸的右手并指如剑，向前猛地一挥！
“五方雷神，听我号令！敕！”
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耀眼的金光，并非直射某个目标，而是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至整个大楼空间！
预想中的晴天霹雳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整栋辉腾大厦内部，所有灯光猛地一暗，随即疯狂闪烁，滋滋的电流声尖锐刺耳！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砰砰砰”接连爆裂，玻璃碎片簌簌落下！电脑屏幕瞬间黑屏，打印机莫名其妙地开始吐出白纸，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沉闷的呜咽，然后彻底熄火！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塑料烧焦和臭氧的怪味弥漫开来。
几秒钟后，备用应急灯惨白的光芒亮起，照亮了赵组长那张煞白煞白、写满了崩溃的脸。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一脸无辜，甚至还有点小得意的李清风，声音都在发颤：“李、清、风！我让你抓鬼！谁让你攻击大楼电路系统了？！这、这是最新建的智能大厦！这维修费！这电费单！百万起步啊！！咱们组未来三年的经费都得填进去！！”
李清风眨了眨眼，似乎也没完全料到这“五雷符”在末法时代和现代电器相互作用下，会产生如此……澎湃的效果。他看着组长那副快要心肌梗塞的样子，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他默默地在袖子里又掏了掏，摸出另一张符纸。这张符纸看起来新一些，上面用朱砂歪歪扭扭地画了个谁都看不懂的图案，旁边还特意用简体字标注了两个大字——“节能”。
他把符纸往赵组长面前一递，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性的诚恳：“要不……组长，这次我试试用科学的方法？”
赵德柱组长看着那符纸上鬼画符般的图案和那刺眼的“节能”二字，再想想那即将到来的天价账单和审计部门的咆哮，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两晃，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昏厥。
苏晓晓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组长，看向李清风的眼神，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大厦的应急灯光忽明忽暗，映照着满地狼藉，以及站在狼藉中央，那个依旧一脸“我只是按流程办事”的道士。
李清风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末法时代，施法成本……是高了点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