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刚站起身,拎起桌角的竹篮,正想跟苏翎芊道别,门“砰”地被推开,一阵风似的闯进来个少年。
毛小川额角还挂着汗,鬓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攥着个空了的水囊,一进门就直奔桌边的茶壶,拧开盖子给自己倒了大半碗凉茶,“咕咚咕咚”灌下去,才抹了把嘴,带着点喘声道:“师傅,您是不知道我这趟……”
话没说完,眼角余光瞥见桌边还站着个人,青布裙,竹篮,瞧着面生。他端着碗的手顿了顿,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苏翎芊:“师傅,这位姑娘是……”
“阿禾。”苏翎芊指尖在桌沿轻轻蹭了蹭,视线飘向窗外的屋檐,没看毛小川,声音轻了些,“就是我让你寻的那位。”
“阿禾?”毛小川愣了愣,碗“当啷”搁在桌上。他瞧着阿禾手里的竹篮,又想起自己在清溪村绕了三圈,问遍了村头老槐树底下的闲汉,都说阿禾一早就往镇上赶了,当时还纳闷人去哪了——嚯!合着他白跑了二十多里地,马车钱都花了两串文,人早就在师傅这儿坐着了!
他慢慢转过身,悠悠看向苏翎芊,眉头轻轻蹙着,嘴角往下撇了撇,眼神里没什么真怒气,倒掺了些假装出来的“哀愁”,还有点哭笑不得——那模样,活像只跑了远路却没捞着骨头的小狗,委屈巴巴的。
阿禾被他看得有些拘谨,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竹篮捏得更紧了,小声道:“这位公子是……”
“我徒弟,毛小川。”苏翎芊轻咳两声,总算转回头,给两人介绍,“小川,阿禾姑娘是张大户家的帮工,也是我要等的人。”
毛小川“哦”了一声,拖长了调子,视线在苏翎芊和阿禾之间转了转,又瞥了眼自己汗湿的袖口,嘀咕道:“合着我在清溪村瞎转悠的时候,人早到了啊……早知道我就不雇那马车了,两串文呢……”
苏翎芊耳尖,听见了他的嘀咕,指尖屈起敲了敲桌面:“回头那马车钱师傅给你双倍补上当你的私房钱。”
“倒不是钱的事儿。”毛小川连忙摆手,又凑过来,眼里的“哀愁”散了,只剩点好奇,“师傅,你们刚在说啥呢?我进门就听你们提到张大户家……”
阿禾见这少年虽看着跳脱,却没什么恶意,才松了松攥着竹篮的手,轻声道:“我跟苏大师正说我家小姐的事。”
苏翎芊却在这时打岔:“阿禾,你先回府吧,按方才说的,午时我在暖房外等你。”又转向毛小川,“你也别站着了,坐。”
阿禾点点头,福了福身:“那我先告辞了,苏大师,毛小师傅。”说完拎着竹篮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毛小川立刻凑到苏翎芊跟前,眼睛亮晶晶的:“师傅,张大户家小姐咋了?您是不是算着啥了?”
“回头再跟你说。”苏翎芊拍了拍他的肩,“先歇会儿,午时跟我去趟张府。”
毛小川眼睛“唰”地亮了,连忙直起腰应道:“哎!好嘞!”心里头雀跃得厉害——师傅带着他去见人,这准是要让他跟着学些门道了!他搓着手在屋里转了半圈,刚想去翻那日新买的藏青软缎褂子,就听苏翎芊补了句“就你那身道袍”,脚步猛地顿住。
“道袍?”他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床角叠着的旧道袍——那是他先前跟着个游方道士混饭吃时穿的,料子是粗麻布,袖口还磨出了点毛边,虽洗得干净,终究是旧了。他挠了挠头,小声嘀咕:“师傅,我这不是有新衣服吗?那道袍……会不会太寒碜了?”
苏翎芊正低头理着自己袖口的兰草纹,闻言抬眼瞥他:“就这一身,挺好的。”
毛小川眨了眨眼,琢磨明白过来——师师傅说好那就是好。他立刻点头:“哦!我懂了!”转身就去扯床角的道袍,抖开时虽有些皱,却没半点污渍。他三下五除二脱了身上的新褂子,把道袍套上,又拿梳子沾了点水,把额前乱翘的头发梳顺,对着铜镜照了照,见领口系得周正,才转身道:“师傅,成了!”
苏翎芊瞧他站得笔直,粗布道袍穿在身上,倒比穿软缎时多了几分利落,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嗯。”“去了张府,少说话,多看着。”
“哎!知道了!”毛小川拿起道帽往头上一戴,这下真有几分道家风骨模样了。他跟着苏翎芊往外走,下楼梯时还忍不住小声问:“师傅,到了那儿,我是不是能瞧您算命格呀?”
苏翎芊没回头,只淡淡道:“看机缘。”
两人刚走到客栈门口,就见阿禾站在街角的老槐树下等,见他们过来,连忙迎上来,压低声音道:“苏大师,毛小师傅,我家小姐正在暖房呢,刘嬷嬷被我支去厨房拿点心了,这会儿正好。”
毛小川跟着苏翎芊和阿禾往张府后门走,心里头既紧张又期待——这可是他头回跟着师傅办正经事,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别给师傅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