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毛小川就揉着眼睛爬起来了,鞋都没穿好就往楼下跑,拉着掌柜的叮嘱:“今早的早膳要精致些!来两碟细点,一碗小米粥,再蒸个鸡蛋糕!”付了钱还不放心,又站在楼梯口等,小二把食盒拎上来时,他伸手摸了摸——温乎的,才满意地点头,却没立刻送过去,只端着食盒在苏翎芊门外转圈圈。
转了三圈,听见屋里传来轻微的响动,他眼睛一亮,赶紧冲小二使眼色:“快!端进去!”他指了指旁边一间偏房,那是他今早刚租下的,便于他和师傅每日食膳,自己则搓着手候在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动静,直到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才猛地直起腰,脸上堆起笑。
门内的苏翎芊已换了那身浅碧色软缎裙,领口的兰草纹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料子垂顺地贴在身上,竟正好合身——他昨日估摸着师傅的身量瞎挑的,倒歪打正着。往日月白长衫的清隽里,添了几分温润,晨光落在她发梢,连眉眼间的疏离都淡了些。
“师傅!您起来啦!”毛小川几步迎上去,眼睛瞪得溜圆,嘴里直夸,“这裙子太配您了!您瞧这兰草纹,衬得您气色都亮了!我就说这料子软和,穿着肯定舒服吧?”说着还伸手比了比裙摆,“您看这长短,不长不短的,走路也方便!”
苏翎芊被他夸得眉尖微扬,却没多说,只淡淡“嗯”了一声,跟着他往隔壁房间走。刚进门,送完早膳的小二正往外退,毛小川瞅见小二手里拎着个空盆,顺口道:“小二,顺便把我师傅那身旧衣衫拿去洗洗呗,洗干净了送回来。”
苏翎芊脚步顿了顿,抬手摆了摆:“不必了。”
毛小川愣了愣:“啊?师傅,那衣服都穿好几日了,洗洗才干净。”
却见苏翎芊未言语
毛小川虽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只赶紧应:“哎!好!那我不叫人洗了!”心里却嘀咕:师傅的旧衣难道有啥讲究?但转念一想,师傅本就不是寻常人,便把疑惑压了下去,端起小米粥往苏翎芊跟前推了推,“师傅快吃,粥还热着呢,这鸡蛋糕是甜口的,您尝尝。”
苏翎芊夹了块鸡蛋糕,入口软绵,甜得正好。抬眼瞧毛小川正眼巴巴看着她,像等着夸的小狗,她嘴角没忍住勾了勾——这小子,倒比那鸡蛋糕还暖些。
苏翎芊夹着鸡蛋糕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毛小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思:“那些旧衣物丢了吧。一会儿你再去成衣店,按这个料子,给我挑两三身看着合适的衣裙,顺便……也给你自己置办几身,材质跟我的一样。”
“啊?”毛小川刚端起粥碗,闻言手一抖,粥差点洒出来。他瞪着眼睛瞧苏翎芊,以为自己听错了——丢旧衣?再买两三身?还要给他也买?那浅碧色的软缎可是一两银子一身,再买几身……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布包,刚数过的银子仿佛在发烫。
可转念一想,师傅竟要给他添置新衣服?他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这件紧巴巴的月白短褂,又想起苏翎芊穿新裙的模样,心里那点心疼银子的念头瞬间被压下去,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师傅,我……我不用吧?我这衣服还能穿,买给您就成。”
苏翎芊淡淡瞥他一眼:“让你去便去。总不能师徒俩走在街上,你穿得跟偷来的似的,倒显得我苛待了你。”她顿了顿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抚道“银子够,不用省着。你去挑些素净些的颜色,料子软和就行。”
毛小川听她这么说,心里暖烘烘的,嘴咧到耳根,连忙点头:“哎!好!那我一会儿就去!给您挑个月白色的,再挑个淡紫色的,肯定都好看!给我自己……就挑身藏青色的吧,耐脏!”他边说边扒拉着碗里的粥,连鸡蛋糕都忘了吃,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去成衣铺该怎么挑——可得挑仔细了,师傅的衣服要合身,自己的……能不给师傅丢脸就行。
苏翎芊见他眼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没再说话,只慢慢喝着粥。
师徒两人在悦来客栈又住了两日。这日辰时,毛小川正趴在桌上扒拉算盘,手指捏着算盘珠拨来拨去,眉头皱得跟拧了麻花似的,嘴里还念念有词:“续房三日花了一两”,这是掌柜看他们住的久就给抹了个零头,“昨日买点心用了五十文,加上给师傅买那两身软缎裙……啧,这银子花得真快。”他边算边往怀里摸布包,捏着银子掂了掂,脸上露出点肉疼的神色——虽还有不少,可看着数字往下掉,总觉得心尖发紧。
苏翎芊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翻着本从掌柜那借来的地方志,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窗外日头正好,街上人来人往,可等了两日,阿禾还是没来。她指尖轻轻敲着椅扶手,心里暗忖: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等,看起来要先另做打算。
苏翎芊望着毛小川扒算盘的背影,指尖捻着书页的动作顿了顿——等了两日不见阿禾来,与其在客栈耗着心焦,倒不如主动寻去。她瞧着那小子算完账正往布包里塞银子,眼里还盯着账本上的数字犯嘀咕,忽然觉得:这不就是现成的跑腿么?
她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唤道:“小川。”
毛小川手一抖,刚捏起的银子“当啷”掉回布包,他猛地回头,见苏翎芊正看着他,连忙把布包往怀里一按,凑过去:“师傅,咋了?是不是账算错了?我再查查……”
“账不用查了。”苏翎芊打断他,目光沉了沉,“今日你替我跑一趟清溪村,去打听一个叫阿禾的姑娘,把她寻到客栈来。”
“阿禾?”毛小川愣了愣,眼睛倏地睁大——不就是师傅前几日特意跟掌柜交代要等的姑娘?原来她是清溪村的!他摸了摸下巴,想起清溪村离镇子有二十多里地,不算近,刚想问“咋不去镇上寻”,就听苏翎芊补了句:“要快些,去雇一辆马车,别耽误时辰。”
“雇马车?”毛小川这下反应过来了——师傅竟要他雇马车去,可见是真急了。他再不敢多问,只点头如捣蒜:“哎!好!我这就去!”说着转身就往桌边跑,抓起桌上的账本往怀里一塞,又把布包往腰上缠了缠,连鞋跟没提稳都顾不上,“师傅您放心,清溪村我熟!那村头有棵老槐树,一问阿禾姑娘准有人知道!我这就去雇车,保准晌午前把人给您带来!”
他边说边往外冲,跑到门口又回头喊:“师傅您等我消息!”话音没落,人就噔噔噔跑下了楼梯,连掌柜在楼下问“毛公子这是急着去哪”都没顾上应。
苏翎芊望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轻轻舒了口气。指尖的灵力悄然敛去,落在窗沿上的手轻轻收紧。
她如今灵力尚未完全恢复,远不及修仙时那般能掐会算、洞悉千里,自然无法知晓阿禾此刻身在何处。正因如此,她才只能让毛小川先去打探 。
前日在林中遇到的那位布施的小姐眉宇间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黑气,正是典型的 “命格危浅” 之兆。苏翎芊观其面相,不仅命盘不稳,且黑气中带着几分人为干预的痕迹,显然是被人动了手脚。而她之前已算到阿禾做事的人家便是这张大户家。
可她一介外来的 “方士”,既无官身又无名望,若贸然上门说 “你家小姐命格有险”,怕是会被当成招摇撞骗的骗子赶出来,反倒打草惊蛇,让暗中作祟之人有了防备。如此一来,便需要一个 “引路人”—— 阿禾便是最好人选,她为人忠厚,又知晓她有些本事,由阿禾牵线,才能名正言顺地接触张家,查清张小姐命格背后的猫腻。
这便是她执着等候阿禾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