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浊流
那股滚烫的玩意儿，
在骨头缝里炸开了锅。
不是血。
比血烫。
像烧化的铁水，
裹着冰碴子，
顺着断臂根那块烂口子，
死命往里灌。
灌进去的地方，
皮肉滋滋响，
像热油泼在冻肉上。
又烫又冰，
搅得他半边身子像被扔进火里又摁进冰窟窿。
石头喉咙里堵着的那口血，
“哇”地喷了出来。
糊在冰冷泥地上，
冒着点热气，
腥得发苦。
身子底下，
泥水混着碎石，
还在震。
轰隆声闷在地底深处，
撞得洞壁簌簌掉渣。
冰冷的泥点子砸在脸上，
混着汗，
往下淌。
糊住了眼睛。
他什么也看不清。
只能感觉那股烫死人的东西，
在皮底下乱窜。
撞到哪，
哪就炸开一片刺骨的冰寒。
冰火交煎。
骨头缝里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搅，
又像被冻透的钢锉来回刮。
疼得他浑身抽搐，
牙关咬得咯嘣响。
喉咙里滚出不成调的嘶嚎，
被震耳欲聋的地动山摇吞了大半。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子乱窜的滚烫玩意儿彻底撕碎的当口，
那股一直温吞吞沉在骨头缝里的烂棉絮，
像是被这滚烫一激，
猛地活了过来！
不再是慢悠悠的渗透。
它变得粘稠，
沉重，
带着一种山根底下千年冻土般的蛮横，
硬生生堵住了那股滚烫乱窜的去路！
两股力量在他皮肉底下狠狠撞在一起！
轰！
石头脑子里像被塞了颗炸雷！
眼前瞬间一片刺眼的白！
紧接着是深不见底的黑！
耳朵里嗡鸣炸响，
什么都听不见了。
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向上抛起！
又重重砸回泥水！
断臂根那块烂肉狠狠磕在一块凸起的岩石棱角上！
剧痛让他差点背过气去！
可就在这剧痛炸开的瞬间，
皮肉底下那两股死命撕扯的力量，
竟诡异地……
僵持住了！
滚烫的岩浆被沉重的冻土死死压住。
冻土又被岩浆烧灼得滋滋作响。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断臂的破口处，
在那些被撕裂的筋络血管里，
疯狂地角力！
每一次冲撞都带来筋骨欲裂的剧痛！
可每一次冲撞之后，
那滚烫的灼烧感和刺骨的冰寒，
似乎都……弱了一丝？
像两头撕咬到筋疲力尽的凶兽，
谁也奈何不了谁，
只能死死抵着，
僵持在断臂根那片烂肉翻卷的战场上。
石头瘫在冰冷的泥水里，
每一次剧痛的抽搐都带起一片泥浆。
他大口喘着粗气，
每一次吸气都扯得断臂根那块烂肉火烧火燎地疼。
可脑子，
却在这剧痛的间隙里，
诡异地……
清醒了一瞬。
不是真清醒。
是那股沉重的冻土般的力量，
在死死压住滚烫岩浆的同时，
似乎也把他脑子里那些翻江倒海的混乱碎片，
给强行摁住了。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嘶吼被一股沉重的力量粗暴地压进意识深处，
只留下一种冰冷而滞重的……
指向？
不是意念。
更像是一种烙印在骨头里的本能。
一种被强行唤醒的、
属于这片沉重大地深处的……脉动？
极其微弱，
却沉重得不容置疑。
它拉扯着他残存的意识，
沉向身下冰冷湿滑的泥地。
沉向那被剧烈震动搅得翻腾不休的、
混杂着碎石和腐臭泥浆的……
深处。
就在他残存的意识被那股沉重脉动牵引着、
即将沉入泥浆的刹那！
一股更加冰冷、
更加粘稠、
带着无尽腐朽与死寂气息的……
“东西”，
毫无征兆地从身下翻涌的泥浆深处……
渗了出来！
不是水。
是更粘稠的，
像熬了千年的尸油，
又冷又滑。
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
仿佛无数烂泥深处腐败根系沤烂了的腥臭。
它无声无息地漫过他被泥水浸泡的皮肤，
冰冷刺骨。
所过之处，
皮肤瞬间失去知觉，
变得灰败僵硬。
更可怕的是，
这股粘稠冰冷的死气，
竟像是嗅到了他断臂根处那两股僵持力量的“美味”，
贪婪地、
无声无息地……
朝着那翻卷的烂肉伤口……
汇聚而去！
石头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一股比之前任何剧痛都更深的恐惧，
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拼命想挣扎，
想挪开身体！
可身体早已被剧痛和沉重的脉动钉死在原地！
只能眼睁睁“感觉”着那股冰冷粘稠的死气，
如同无数条滑腻冰冷的毒蛇，
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断臂根的伤口，
贪婪地吮吸着那僵持力量碰撞时溢散出的、
微弱却精纯的……“气息”！
洞口那片被地动山摇逼退的巨大黑暗，
在这股冰冷死气渗出的瞬间，
猛地爆发出更加狂暴的嘶鸣！
那点猩红的凶光疯狂闪烁！
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
近乎癫狂的贪婪！
堵在洞口的浓稠黑暗不顾一切地再次向内挤压！
一股更加污秽、
更加粘稠的暗红死光，
无视了仍在持续的剧烈震动，
撕裂黑暗，
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狠狠轰向——
石头瘫倒在泥水中、
正被冰冷死气缠绕的残躯！
目标，
正是那断臂根处，
僵持碰撞的两股力量核心！
它要吞掉这即将成熟的“果实”！
石头瞳孔骤然收缩！
死亡的冰冷气息，
混合着身下泥浆深处渗出的腐朽死气，
如同无形的绞索，
狠狠勒紧了他的脖颈！
他甚至连惨叫都发不出！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污秽的暗红死光，
在剧烈震荡的视野中急速放大！
死亡的阴影，
瞬间笼罩了他残存的意识！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身下泥浆深处那股沉重滞缓的脉动，
仿佛被这致命的威胁彻底惊醒！
猛地变得狂暴！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浑厚、
更加沉重的力量，
如同沉睡的巨龙被踩中了逆鳞，
轰然从地底深处爆发出来！
顺着泥浆，
狠狠撞入他残破的身体！
轰——！
石头感觉自己像被一座山砸中了！
断臂根处那僵持的两股力量，
在这股狂暴的地脉巨力冲击下，
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
瞬间被彻底引爆！
滚烫的岩浆！
沉重的冻土！
两股截然相反、
却又同样狂暴的力量，
在他断臂根的伤口深处，
在那冰冷死气缠绕的核心，
被这股外来的、蛮横的地脉巨力狠狠一撞！
再也无法维持僵持！
如同两颗被强行挤压在一起的炸弹，
猛地炸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
混杂着滚烫与冰寒、
毁灭与新生的狂暴浊流！
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孽龙，
带着撕裂一切的怒吼，
从他断臂根的伤口处，
轰然喷薄而出！
不再是内敛的僵持！
是彻底的爆发！
一股粘稠如墨、
却又翻腾着暗红与深褐光晕的……
“浊气”！
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
裹挟着断臂伤口处翻卷的烂肉、
喷溅的污血、
以及缠绕其上的冰冷死气，
狠狠撞向那道撕裂黑暗、
轰然而至的污秽暗红死光！
两股同样污秽、
同样狂暴、
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
在剧烈震荡的山洞中，
在石头残破的身躯上方，
毫无花哨地——
狠狠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