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神庭金吾大将军
金吾将军的声音如同裹挟着极北冰原的罡风，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的冰冷质感，狠狠砸在青岚宗每一个人的心头。
“视同叛逆！诛——九族！”
“九族”二字，如同两道催命符，在死寂的山门内轰然炸开！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混乱与恐慌！
“神庭！是昊天神庭的天兵天将！”
“完了！全完了！诛九族啊！”
“异象源头？邪魔？在哪里？！”
“快！快找出那邪魔！交出去！不然我们都得死！”
哭嚎声、尖叫声、歇斯底里的呼喊声瞬间撕裂了风雪！炼气期的弟子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筑基期的执事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就连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内门弟子和几位长老，此刻也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末日降临般的恐惧！
昊天神庭！那是统御诸天万界的无上存在！是真正的天！神庭的旨意，就是天条！违逆者，形神俱灭，九族诛绝！这不是威胁，是宣告！是即将落下的、无可抗拒的屠刀！
青岚宗主峰大殿前的广场上，以宗主李长青为首，所有长老、内门精英弟子，全都连滚爬爬地跪伏在冰冷的、积着薄雪的地面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额头死死抵着地面，不敢抬起分毫，仿佛这样就能避开那悬于头顶的灭顶之灾。
“神……神使息怒！息怒啊！” 宗主李长青，一个留着山羊胡、平日里颇有几分威严的中年修士，此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涕泪横流，“青岚宗……青岚宗上下对神庭忠心耿耿！绝……绝无二心！那……那邪魔……定是……定是……”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思考。邪魔？异象源头？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但神庭使者说是邪魔，那就必须是邪魔！必须交出去！
高空中，金吾将军身披黄金神甲，手持缠绕金色雷霆的画戟，如同冰冷的太阳，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他身后八名银甲天兵肃立，眼神漠然，如同俯视尘埃。对于下方蝼蚁般的混乱和哭嚎，金吾将军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审视。他强大的神念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覆盖了整个青岚宗山门，一寸寸地扫描着，搜寻着刚才那引动天地异象、纯净道韵的源头。
然而，那股道韵在爆发之后，仿佛被某种力量彻底收敛、隐藏，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金吾将军神念如何扫视，也只能捕捉到一些微弱的、属于天地异象残留的清新气息，以及整个山门内驳杂混乱、充满恐惧的污浊人气。
“哼！” 金吾将军鼻中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闷雷般在众人心头炸响的冷哼。
仅仅一声冷哼，下方跪伏的所有人，包括宗主李长青在内，都感觉心脏如同被巨锤狠狠砸中，气血翻涌，修为稍弱的更是直接喷出血来！恐惧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废物。” 冰冷的声音如同裁决，“异象源头，就在尔等山门之内。半炷香内，交出邪魔。否则……” 金吾将军没有说下去，但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眸子扫过下方蝼蚁般的众人，无边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找！快给我找！把山门翻过来也要找到那邪魔！” 李长青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歇斯底里地对着同样面无人色的长老和执事们咆哮，声音都变了调，“所有弟子！所有杂役！全部集合！互相指认！有异常者！立刻拿下！”
整个青岚宗瞬间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彻底炸开锅！
执法堂长老严松脸色铁青，眼中精光爆闪，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后山那片刚刚爆发异象的山谷！山谷中，枯木新枝摇曳，清泉汩汩流淌，地面嫩绿的新芽在风雪中倔强生长，空气中残留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气息，与周围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人呢？！
严松的神念疯狂扫视，如同梳子般梳理着每一寸土地！除了残留的道韵和新生的草木，空无一人！只有洼地中心那堆早已被净化、失去所有污秽气息、变得如同普通黑泥的化尸池残留物，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气息……消失了？收敛得如此完美？” 严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脸色难看至极。那纯净道韵的源头，那个小乞丐，还有那个诡异的杂役林风……竟然在神庭使者降临前的短短片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绝非巧合！
“搜！封锁后山！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严松厉声下令，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躁。他知道，找不到“邪魔”，整个青岚宗顷刻间就会化为齑粉！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山门内蔓延。弟子们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互相怀疑，互相指责。平日里的龃龉、私怨，在灭顶之灾面前被无限放大。稍有异常，或者仅仅是看某人不顺眼，便立刻成为“邪魔嫌疑人”，被凶神恶煞的执法弟子粗暴地拖走，惨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是他！王麻子！他昨天还吹嘘自己得了奇遇！”
“还有张寡妇！她养的灵猫眼神不对！”
“赵虎师兄！赵虎师兄上次被那林风弄伤后，就有点邪门！”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林风”！
如同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
赵虎正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鼻子和断腕，惊魂未定地躲在人群后面，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一个激灵！但随即，更大的恐惧和怨毒涌了上来！对！林风！那个废物！今天小比台上那诡异的闪避！还有坊市生吞废丹！这一切都太邪门了！还有那个小乞丐！他们一直在一起！
“是他！是林风！” 赵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跳出来，指着杂役窝棚区的方向，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锐破音，“还有那个小乞丐！他们是一伙的！林风会邪法！那异象……肯定是他们搞的鬼！他们是邪魔！”
“林风！玄微余孽！”
“对！就是他！那个废物最近邪门得很！”
“快！抓住他！抓住那个小乞丐！”
所有的矛头，在绝望和恐慌的驱使下，瞬间指向了那个身处宗门最底层、早已被钉上“废物”和“污名”标签的名字——林风！
不需要证据，不需要理由。一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废物”，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乞丐”，在灭顶之灾面前，就是最完美的替罪羊！
宗主李长青眼中瞬间爆发出求生的光芒！如同濒死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
“执法堂！立刻！将杂役林风！及其同党！押解至宗门大殿！” 李长青的声音因为极度的亢奋而颤抖，“快！要快！”
几名如狼似虎的执法堂弟子，在严松长老默许的冰冷目光下，如同离弦之箭，凶神恶煞地扑向杂役窝棚区最角落的那间破屋！
砰！
腐朽的木门被一脚踹得粉碎！
寒风裹着雪粒子猛地灌入昏暗的窝棚。
林风盘膝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依旧是那件洗不净污垢的杂役短袄，脸上带着冻伤的青紫和深深的疲惫，似乎刚从修炼或沉睡中被惊醒。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口凶神恶煞的执法弟子，眼神平静无波，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石头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身上裹着林风那件更破的旧衣，小脸埋在膝盖里，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恐惧而微微颤抖。他身上觉醒的纯净气息被强行压制到了极致，如同蒙尘的明珠，只剩下一个脏兮兮、可怜巴巴的小乞丐模样。
“废物林风！小乞丐！奉宗主之命！擒拿尔等邪魔！还不束手就擒！” 为首的执法弟子厉声呵斥，炼气后期的灵力威压毫不掩饰地释放开来，手中闪烁着寒光的锁链哗啦作响。
林风沉默着，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他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迟缓，仿佛被巨大的恐惧压垮。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石头，嘶哑道：“走。”
石头抬起小脸，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但在接触到林风那双平静眼眸的瞬间，他用力咬了咬嘴唇，挣扎着爬起来，紧紧抓住了林风一片破烂的衣角。
在执法弟子粗暴的推搡和呵斥下，在沿途无数弟子混杂着恐惧、鄙夷、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注视下，林风牵着石头，如同两只待宰的羔羊，踉跄着走向象征着宗门权力核心的——青岚大殿。
大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金吾将军并未入殿，依旧如同黄金雕塑般悬于主峰高空，冰冷的威压笼罩着一切。宗主李长青和几位长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内焦躁地踱步，时不时惊恐地望向殿外那如同悬顶之剑的金色身影。
当林风和石头被粗暴地推进大殿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跪下！” 一名执法弟子狠狠一脚踹在林风腿弯！
林风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趔趄，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膝盖撞击的剧痛让他眉头微蹙。石头也被推搡着跪倒在他身边，小脸煞白，死死抓着林风的衣角，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李长青如同看到了救星，猛地冲到林风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亢奋而尖利刺耳：
“林风！你这勾结域外天魔的余孽！宗门收留你，给你一口饭吃，你不知感恩，反而修炼邪法，引动天地异象，招来神庭震怒！累及我全宗上下！你……你罪该万死！”
他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风脸上，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急于撇清关系的歇斯底里。
周围的几位长老也纷纷厉声附和，仿佛林风是十恶不赦、祸害苍生的绝世魔头。那些平日里对林风不屑一顾的内门弟子，此刻也投来鄙夷和怨毒的目光，仿佛所有的灾祸都是这个废物带来的。
林风低着头，跪在冰冷的地上，脸上糊满污垢和冻伤的青紫，看不清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急促的呼吸，显示着他内心的“恐惧”和“绝望”。
石头紧紧依偎着他，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而蜷缩成一团。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冰冷威严的宣告：
“半炷香已到！青岚宗！交出邪魔！”
声音如同催命符，瞬间让殿内所有人脸色惨白如纸！
李长青浑身剧震，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无边的恐惧彻底淹没！他知道，再不做决断，整个青岚宗顷刻间就会化为飞灰！
他猛地转身，面向殿外高空那如同神只般的金色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如同杜鹃泣血般的嘶吼：
“神使明鉴！邪魔在此！邪魔在此啊！”
他颤抖的手指，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指向跪在殿中、形如乞丐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就是这杂役林风！还有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乞丐！他们修炼邪法！引动异象！祸乱山门！罪无可赦！”
李长青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急于撇清而变得扭曲尖利，他猛地回头，对着殿内所有长老弟子，如同输光一切的赌徒发出最后的咆哮：
“青岚宗上下听令！”
“杂役弟子林风！玷污宗门清誉！修炼邪魔妖法！招致灾祸！累及全宗！罪大恶极！”
“即日起！废除其修为！剥去弟子身份！逐出山门！永世不得踏入！”
“其同党小乞丐！一并驱逐！”
“自此刻起！林风二人所作所为！与我青岚宗再无半分瓜葛！生死由命！咎由自取！”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大殿冰冷的金砖上，也砸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充满了无情、冷酷、以及为了自保而彻底抛弃同门的……决绝！
废除修为？林风本就是个没有灵根的废物，修为从何废起？不过是走个过场，以示决裂！
剥去身份！驱逐！永世不得踏入！这是彻底断绝关系，划清界限！
生死由命！咎由自取！更是将二人推向了神庭使者的屠刀之下，用他们的命，来换取青岚宗一线渺茫的生机！
“宗主英明！”
“驱逐邪魔！清理门户！”
“滚出去！滚出青岚宗！”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附和声！那些内门弟子、执事、甚至一些长老，如同找到了宣泄恐惧和证明“清白”的出口，纷纷指着跪在殿中的林风和石头，发出愤怒（实则恐惧）的咆哮！仿佛只要将这两个“污秽”驱逐出去，神庭的怒火就会平息，他们就能逃过一劫。
赵虎挤在人群中，脸上带着大仇得报的狂喜和病态的兴奋，指着林风嘶吼：“废物！听到没有！滚出去！像狗一样爬出去！” 他仿佛已经看到林风和那小乞丐被神庭天兵碾成齑粉的惨状。
林风依旧低着头，跪在冰冷的地上。
在无数道充满恶意、鄙夷、如释重负的目光注视下，在宗主那如同宣判死刑的咆哮声中，在赵虎等人刺耳的辱骂里……
没有人看到。
他低垂的脸上，那被污垢和乱发遮掩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冰冷到极致、也嘲讽到极致的……弧度。
终于……可以离开这污秽的泥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