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清晨笼罩在一片稀薄的白色雾气中，能见度不足百米。黑果城外三公里处的临时管制区，经过连夜施工已经用沙袋和铁丝网构筑起了三道环形防线。在防线中央的空地上，一列车队如同沉默的巨兽般静静蛰伏。
车队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是五辆经过特别改装的黑色重型押运车，车体覆盖着加厚的装甲钢板，车窗是仅有巴掌大小、嵌着防弹玻璃的观察孔，后门装着双重液压锁和电子感应器。后半部分则是十二辆崭新的大型客运巴士，车身上已经贴好了“欢迎回家”、“祖国接你平安返程”的鲜红中文标语。每辆车旁都站着四名全副武装的联军士兵，他们背对车辆而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的薄雾。
凌晨五点，杨康就抵达了交接区。他换上了一套干净的丛林数码迷彩作战服，肩章和臂章已经重新缝制平整，虽然眼下的阴影透露着连日的疲惫，但剃净胡茬的面容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冷峻。猎犬和杨闯分列左右，两人同样着装整齐，腰间的枪套打开着，手始终虚按在枪柄附近。
“最后一次通讯检查。”杨康对着领口的麦克风说道。
耳机里立刻传来工匠清晰的回应：“所有通讯频道畅通，加密等级已提到最高。无人机升空三架，分别在东南、正南、西南方向五公里处进行警戒巡逻，未发现异常热源信号。边境线两侧二十公里内的电磁环境干净，没有可疑信号干扰。”
“狙击位报告。”猎犬对着自己的频道说。
“一号位就位，视野清晰。”“二号位就位，覆盖东南侧。”“三号位就位，西南侧制高点。”……六个狙击小组的声音依次传来，他们已经占据了这片区域所有有利的射击位置。
杨康点点头，望向边境线另一侧被雾气笼罩的山峦。今天的交接仪式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白家虽然垮了，但在缅北错综复杂的势力版图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这场交接出点“意外”——无论是想灭口，还是想制造事端搅乱局势。
“医疗队那边怎么样？”杨康问杨闯。
“安置点已经完成最后一次消杀，所有重伤员昨晚后半夜已经用装甲车提前转运到边境医疗站了。剩下的两千一百三十五人，按照伤势轻重和籍贯地分成了十二个组，每组都有我们的人引导。老弱妇孺优先上车。”杨闯翻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心理疏导团队熬了个通宵，大部分人情绪基本稳定，但还有大概两百人处于应激状态，需要特别关注。”
“告诉弟兄们，”杨康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沉甸甸的，“今天站在这里的，都是我们的同胞。他们受了多少苦，你们都看见了。今天是我们送他们回家的最后一步，绝不能出任何岔子。眼睛都给我瞪大点，任何可疑动静，先控制，后报告。”
“是！”周围的士兵们齐声低喝。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晨雾渐渐散去，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接着被染成淡淡的橙红。六点二十五分，边境线另一侧终于传来了引擎的低沉轰鸣。
首先从雾气中钻出来的是两辆墨绿色的轮式装甲车，车顶的遥控武器站缓缓转动，炮口指向两侧。接着是三辆黑色的越野车，然后是五辆白色的救护车，最后是八辆中型巴士和四辆箱式货车。车队保持着整齐的队形，缓缓驶过边境检查站——那里的缅方士兵早已接到通知，远远地站在岗亭外，目送车队通过。
车队在距离联军车队二十米处整齐停稳。发动机陆续熄火，但装甲车的引擎依然低吼着。车门几乎同时打开，从第一辆越野车上走下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正是多次与杨康进行加密通讯协调的龙国高级官员老陈。他今天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着，脸上带着连日协调指挥留下的明显倦容，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有神。跟在他身后的是外交部领事保护司的参赞李明，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皮质文件夹。
两人下车后没有立即上前，而是站在原地，目光扫过整个交接区域。老陈的视线在那五辆押运车上停留了几秒，又看向远处依稀可见的安置点帐篷，最后落在杨康身上。他微微点了点头。
从其他车辆上，迅速下来了二十余名穿着黑色特警制服、装备精良的龙国特警队员，以及十多名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特警队员们下车后迅速展开警戒队形，动作干净利落，战术动作标准得像是尺子量出来的。他们占据了几个关键位置，与联军的警戒哨形成了交叉火力覆盖。
杨康迈步上前，猎犬和杨闯落后半步跟随。双方在边境线中央位置——那里用白石灰画了一道醒目的横线——相遇。
“杨康指挥官，辛苦了。”老陈率先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长期身处高位的从容。他没有敬礼，而是向杨康伸出手。
杨康握住他的手。老陈的手掌干燥而有力，握得很紧。“老陈，路上顺利？”
“顺利。就是雾大，开得慢了些。”老陈松开手，目光扫过杨康身后的联军官兵，“我代表龙国，感谢您和联军全体将士为铲除电诈毒瘤、保护我国公民生命财产安全所做出的巨大努力和牺牲！你们的行动，让两千多个家庭看到了团圆的希望。”
“这是我们的职责。”杨康沉声回应，“没有你们提供的情报和支持，行动不会这么顺利。主要犯罪嫌疑人白成峰、白应江、魏开门、刘小宝等十八名核心头目，均已按照要求严密看押。这是人员清单、初步审讯记录和罪证摘要。”
杨闯适时递上一个加厚的黑色密封文件袋，袋口贴着三重封条，盖着联军的钢印。老陈接过，没有立即拆开，而是转交给身后的助手。助手从随身携带的公文箱中取出一套工具——镊子、放大镜、紫外线灯，当场开始核验封条的完整性。
“所有获救的我国公民，共计两千一百三十五人，目前集中在三个安置点，已经完成初步体检、心理评估和身份登记。”杨闯补充道，递上另一本厚厚的蓝色名册，“这是详细名单，包括每个人的姓名、身份证号、籍贯、健康状况、受伤害情况，以及我们采集的基础证言摘要。”
李明参赞接过名册快速翻阅。他的手指在一行行记录上划过，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身体状况描述——“营养不良三级”、“多处软组织挫伤陈旧性骨折”、“创伤后应激障碍重度”……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眼镜后的目光变得冰冷。
“医疗队已经做好接收准备，五辆救护车上有全套急救设备和药品。重伤员我们会优先转运，其余人员会在边境医疗站进行二次分流，需要住院的直接送最近的地州市医院，情况稳定的安排专列返乡。”李明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开始交接吧。”老陈看了眼手腕上的军用战术表，“按预定程序，先交接犯罪嫌疑人，再接收获救公民。李参赞，你负责同胞那边的交接，我盯这边。”
“明白。”李明点头。
“同意。”杨康对猎犬使了个眼色。
命令通过加密频道层层传达下去。五辆黑色押运车同时传来“咔哒”的电子锁解锁声，后门的液压装置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厚重的车门缓缓向外打开。
联军士兵两人一组，从每辆车里押出戴着手铐脚镣的犯罪嫌疑人。手铐是联军制式的厚重钢铐，脚镣之间连着三十公分长的铁链，确保他们只能迈小步。每个人头上都套着黑色的头套，只露出眼睛。
白成峰是第一个被押出来的。他穿着那身皱巴巴的丝绸睡衣——被捕时他正在卧室里试图销毁文件，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此刻睡衣上沾满了污渍，一只拖鞋已经不知去向，光着的脚上满是泥土。当士兵扯下他的头套时，清晨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等他看清对面那些穿着龙国警服的人员、看到那面在晨风中微微飘扬的红色旗帜时，这个曾经在黑果不可一世的枭雄，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两名联军士兵牢牢架住他的胳膊。白成峰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流下了混浊的泪水。他转过头，望向远处的江盛科技园——那里曾经是他的王国，如今只剩残垣断壁和飘扬的联军旗帜。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了。
白应江的情况更糟。当士兵把他从车里拖出来时，这个曾经在网上嚣张挑衅“通缉令照片不帅”的纨绔子弟，裤裆处已经湿了一大片，刺鼻的尿骚味弥漫开来。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个筛子，牙齿“咯咯”地打颤。看到特警走上前，他竟然直接跪倒在地，额头抵着泥土，用带着哭腔的蹩脚中文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饶了我……”
两名龙国特警面无表情地将他架起来。他们的动作专业而冷酷，一人控制一条胳膊，另一人迅速检查手铐脚镣的牢固程度，然后给他重新戴上了龙国制式的手铐——更轻便，但锁具更精密。白应江被拖向龙国的押运车时，腿软得完全无法行走，几乎是脚尖在地上拖出两道痕迹。
魏开门低着头，自始至终不敢看任何人。刘小宝则还在做最后的表演，他一边走一边念叨：“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我是主动配合的，我提供了重要线索……我有重大立功表现……”但押解他的士兵猛地一拽铁链，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老陈冷眼看着这些曾经不可一世、残害了无数家庭的魔头。他从助手手中接过一份文件夹，打开，里面是十八张逮捕令。他走到第一个人面前——那是白成峰手下负责“业务”的总经理，一个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