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凡与姜初雪的身影没入那道柔和的光门之后，并未有寻常空间传送的撕裂之感，亦无斗转星移的眩晕。
那是一种更为奇特的体验，仿佛从一个古老的、不属于此世的梦境中缓缓苏醒，周身那股沾染的、源自纪元之初的混沌古气，正在被这片真实天地的法则缓缓洗去，重新归于此身的沉寂。
一步踏出，眼前光华流转，那片承载了太初神城的浩瀚虚空，再一次映入眼帘。
他们回来了。
身后那道光门，在他们出现的刹那，便如同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无声无息地消散于虚无之中，再无半点痕迹。
而那座曾吞噬了落日神皇陵，又将他们引入了纪元秘辛的荒古神殿，此刻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那座由无数扭曲空间碎片拼接而成的诡异殿堂，其轮廓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虚幻。它仿佛正在主动地沉入更深层次的时空夹缝，将自己从这片宇宙的“现在”中剥离出去，重新回归那不为人知的永恒孤寂。
陈凡知道，这是因为“执锁者”已然诞生，神殿作为“钥匙孔”的使命已经完成。从今往后，若无他这位执锁者主动召唤，此殿将再也不会显化于世。
殿门前，那两尊高达万丈、散发着仙王威压的石像守卫，此刻眼中的幽蓝光芒已经彻底黯淡，恢复了死物般的沉寂。它们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这片虚空，除了那座依旧悬浮的宏伟都城外，一切都恢复了他们来时的模样，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纪元传承，只是一场南柯一梦。
唯有陈凡体内，那枚被混沌磨盘牢牢镇压的“终焉锁”，以及那片混沌宇宙中，堆积如山的、来自上一个纪元的无尽珍藏，在无声地证明着，那一切，都是真实。
陈凡的目光，在神殿最终消失的地方停留了片刻，随即收回，变得一如既往的平静深邃。
他没有立刻返回神城，而是心念一动，那艘早已被他收回体内的九龙神舟，轰然出现在身下的虚空中。
经过混沌星核神铁与其他无数神金仙料的初步熔炼，这艘神舟的外形并未有太大改变，但其上流转的道韵，却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的青玉之色，此刻变得更为深邃，仿佛蕴含着一片星空，舟身之上，更有无数天然生成的混沌纹路在缓缓流转，散发出一股远超寻常仙器的厚重与不朽之意。
“我们回去。”
他轻声对身旁的姜初雪说道，两人一同登上了神舟的甲板。
九龙神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舟身微微一震，便化作一道几乎无法被神念捕捉的流光，向着那座宏伟的太初神城疾驰而去。
站在甲板之上，望着远处那座在黑暗虚空中散发着微光的庞大城池，陈凡的心，却有一部分沉浸在体内的那枚“终焉锁”之上。
执锁者。
这三个字，对他而言，既是力量，也是一份沉重到足以压塌仙帝的责任。
那股借来的、足以媲美仙尊的力量，固然是他未来面对仙界诸敌时的强大底牌，但那背后所承载的，却是一个辉煌文明最后的遗愿与不甘。
他陈凡修道，从不为苍生，不为大义。
他所求，不过是念头通达，快意恩仇，守护己身所珍视之人，最终打破这层层枷锁，去看一看那囚笼之外的风景。
而如今，他的肩上，却被强加上了守护这片宇宙、对抗那终末虚无的宿命。
“这便是因果么……”
陈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因《混沌造化诀》而被仙界诸帝视为异端，欲除之而后快。也同样因为这门功法，被那更古老的意志选为最后的希望。
成也混沌，劫也混沌。
他的目光，穿过无尽虚空，仿佛看到了那十大仙帝高高在上的身影，看到了他们所统治的、秩序井然的仙界。
“也好。”
“待我踏平尔等的道统，将那所谓的仙界秩序踩在脚下时，再来收拾这宇宙的残局，也不算违背承诺。”
他心中那份因承载了重担而生出的些许滞涩，在这一念之间，便被那股更为霸道、更为纯粹的复仇意志，冲刷得干干净净。
守护宇宙？可以。
但，要在他完成自己的事情之后。
就在他思绪流转之间，九龙神舟已然跨越了遥远的距离，抵达了太初神城的外围防御圈。
还未等神舟靠近，便有数十道流光从城中冲天而起，每一道流光，都代表着一名至少有着天仙修为的将领。他们身着统一的玄黑战甲，手持制式仙矛，浑身散发着铁血肃杀之气，显然是神城的巡防卫队。
当他们看清来者是那艘标志性的九龙神舟，尤其是感受到甲板上那道熟悉而又仿佛比离开时更为深不可测的气息时，所有将士都在虚空中轰然单膝跪倒，神情狂热而恭敬。
“恭迎神主归来！”
整齐划一的呼喊声，通过神念，在虚空中回荡。
陈凡微微颔首，没有多言，驾驭着神舟，直接穿过了他们组成的防线，向着城池中央那座最为宏伟的神主殿飞去。
一路行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他离开的这段时日里，整座神城非但没有出现任何混乱，反而变得比之前更为井然有序，生机勃勃。
无数身着神庭战甲的将士，正在广阔的演武场上，演练着他传下的战阵之法。虽然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修为，还停留在地仙甚至人仙之境，但那股汇聚在一起的滔天煞气，却足以让任何金仙都为之侧目。
城中的各处工坊，丹炉的火焰终日不熄，炼器的锤声不绝于耳。大量的资源被开采、分类、炼化，化为丹药、法宝、阵盘，源源不断地供给着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
显然，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青萝与赤龙等人，没有丝毫懈怠，将他的意志，完美地执行了下去。
当九龙神舟缓缓降落在神主殿前的巨大广场上时，青萝、赤龙、青玄、剑苦四道身影，早已在此等候。
他们的气息，相比之前，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赤龙本就已至金仙后期圆满，此刻更是气血如龙，周身仿佛有龙吟之声缭绕，显然已将那龙王精血炼化了七七八八，距离真正的血脉蜕变，只差一步之遥。
青萝仙子周身则环绕着一股浓郁的生命与造化气息，仿佛一株扎根于混沌中的青莲，一呼一吸间，都让周围的虚空焕发出勃勃生机。
而青玄与剑苦，在得到了陈凡亲自传下的《乙木化龙真经》与《七杀戮神典》真传后，也已稳固了自身境界，道韵变得更为纯粹、凌厉。
“拜见神主！”
四人齐齐躬身行礼，神情激动。
“不必多礼。”陈凡摆了摆手，与姜初雪一同走下神舟，“我离开期间，城中可有异动？”
青萝上前一步，恭声回道：“回禀神主，城中一切安好。将士们的功法转换已完成八成，新兵的操练也已步入正轨。只是……”
她的语气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只是神城外围，近日常有一些不明身份的斥候在窥探。属下曾派人擒拿，但对方极为狡猾，一击不中，便远遁千里，从其功法气息判断，似乎并非来自同一个势力。”
陈凡闻言，眼中没有丝毫意外。
这座荒古弃域，本就是一片无法无天的混乱之地。一座拥有如此海量资源的上古神城突然易主，还展现出如此强大的活力，不引起周围那些豺狼的觊觎，才是怪事。
“无妨，跳梁小丑罢了。”陈凡淡淡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如今得了荒古神殿的无尽珍藏，更手握“终焉锁”这等大杀器，眼界早已不同。这些弃域中的所谓霸主，在他眼中，与土鸡瓦狗无异。
“青萝。”他看向青萝仙子。
“属下在。”
陈凡屈指一弹，一抹翠绿的光华便飞入了青萝的眉心。
那光华之中，包裹着的，正是一枚通体翠绿、仿佛由生命本源凝聚而成的种子。
世界树的道种！
在道种入体的瞬间，青萝仙子娇躯猛然一震，她那双美眸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之色。她能感觉到，自己所修的《长青道典》，在这枚道种的气息引动下，竟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行运转，无数关于生命、关于造化的玄奥至理，在她心头流淌。
她甚至有种感觉，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闭关，她有十足的把握，能借此一举冲破瓶颈，窥见那仙王之境的无上风光！
“此物，可能助你破境。太初神庭需要一位能真正镇得住场面的王者。”陈凡平静地说道。
“谢神主厚赐！”青萝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深深一拜。
随即，陈凡又看向赤龙。
“赤龙。”
“末将在！”
陈凡一挥手，数百个封印完好的白玉瓶便出现在他面前。
“此乃‘溯源洗道金丹’，可洗去修士驳杂道基，返本归元。你将其分发下去，优先供给那些天赋上佳、但因功法所限而进境缓慢的将士。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一支真正能战的太初大军。”
赤龙看着那些玉瓶，感受着其中那股纯粹到极致的丹气，呼吸都为之一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丹药对于一支根基驳杂的大军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太初神庭的崛起之势，将再也无人可以阻挡！
“末将……遵命！”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四个字。
做完这一切，陈凡才将目光，投向了神城之外那片无垠的黑暗虚空，眼神平静，却又仿佛蕴藏着一片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海。
“传我命令。”
“从今日起，太初神城，结束守备姿态。”
“让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都看清楚。”
“这片土地，从今往后，只有一个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