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破败的土屋中摇曳，映照余老满是皱纹的脸。他眼中浮起浑浊的泪水，那段被岁月掩埋的往事，终于要向故人之子吐露。
“你养父亲云啸天，”余老的声音嘶哑而缓慢，“在公主失踪后的三个月里，几乎没合过眼。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从京城到边疆，从朝堂到江湖，发疯似的寻找。”
云宸握紧了拳头，他能想象那个场景——那个在他记忆中总是沉稳如山、却也会在深夜独坐沉思的父亲，曾经如何疯狂地寻找一个女子。
“公主失踪得蹊跷，”余老继续说，“前一晚她还好好的，在府中与几位忠诚的部下商议要事。她那时已察觉到国师势力的扩张对王朝的威胁，正暗中联络朝中正直之臣，准备有所行动。”
“第二天清晨，侍女进入寝室，只见床铺整齐，公主却不见了踪影。没有打斗痕迹，没有留下任何书信，就像凭空消失。”
云宸皱眉：“以养父的武功和警觉，若有人潜入公主府将人带走，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余老点头：“这正是最诡异之处。云啸天当时是公主侍卫长，那夜他亲自带队巡逻，公主寝室外还有四名高手轮值。所有人都发誓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动静。”
“难道公主是自己离开的？”云宸推测。
“起初我们也这么想，”余老叹息，“但公主若是自行离开，至少会留下信息，尤其是对你养父。他们之间...有一种超越主仆的信任。”
余老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公主视你父亲为最可靠的臂膀，而你父亲对公主...不仅仅是忠诚。那是一种愿意以性命相托的深情，只是碍于身份之别，从未言明。”
土屋外夜风呜咽，仿佛为这段无果的情缘叹息。
“公主失踪后，云啸天几乎崩溃。”余老眼中闪过痛色，“他辞去所有职务，变卖家产，只为了一个线索奔波。我们都劝他，公主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但他固执地相信她还活着。”
“直到那年冬天，”余老声音压得更低，“云啸天突然停止了寻找。他回到京城，闭门不出七日。七日后，他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离开了京城——那就是你，云宸。”
云宸心头一震：“父亲从未提过这些...”
“他怎会提？”余老苦笑，“当时形势已极为险恶。国师一党完全掌控朝政，所有与公主有关联的人都被清除或监视。你父亲带着你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是唯一的选择。”
“那我母亲...”云宸艰难地问出这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
余老摇头：“这就是另一个谜团。云啸天从未提及你的生母是谁，我们也从未见过。有传言说，你是公主失踪后某个神秘女子所生，但这只是猜测。唯一确定的是，云啸天对你视如己出，甚至不惜生命保护你。”
云宸感到一阵眩晕。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云家灭门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但现在看来，自己的身世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在你父亲离开后，我们这些老部下仍然暗中关注他的动向。”余老继续说，“我们知道他在南方小镇安了家，开了间小武馆，看似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但我们都知道，他在暗中调查着什么。”
“直到十五年前的那个雨夜。”云宸的声音冰冷，那段记忆如刀刻般清晰。
余老沉重地点头：“云家灭门惨案传来时，我们心如刀绞。几个老兄弟立即动身前往调查，但现场已被官府封锁，说是山贼所为。可我们检查过尸体和打斗痕迹，那绝非普通山贼的手段。”
“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云宸咬牙道，“至少二十人，配合默契，武功路数各异，分明是有人雇佣的专业刺客。”
余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我们暗中调查多年，发现那批杀手中有几人后来出现在国师府的侍卫队伍中。但证据不足，且国师势大，我们这些老骨头无能为力。”
云宸忽然想起什么：“您刚才提到一个关键人物——无名？”
余老的表情变得复杂：“无名...他本名已无人记得，只因他自称‘无名之辈’，大家便叫他无名。他与你父亲同期从军，曾一同在战场上生死与共，后来一同被选为公主侍卫。”
“无名对公主的忠诚近乎偏执，”余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不，或许不止是忠诚。他对公主有一种近乎痴迷的敬仰，我们都看在眼里。公主失踪后，他的变化最大。”
“他与你父亲产生了分歧？”云宸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
“严重分歧。”余老点头，“云啸天主张暗中调查，收集证据；而无名则想要直接行动，甚至计划行刺国师。两人大吵一架后分道扬镳。无名离开时留下一句话：‘你们不敢做的，我去做；你们救不了的公主，我去救。’”
“后来呢？”云宸追问。
“无名消失了三年，”余老回忆道，“再次出现时，他已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独行杀手，专接与国师党羽有关的刺杀任务。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为公主复仇。但奇怪的是，云家灭门惨案发生后，无名也从江湖上彻底消失了。”
云宸沉思片刻：“您怀疑他与云家灭门有关？”
余老犹豫了一下：“我不愿这么想，毕竟他曾是你父亲的兄弟。但事实是，无名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云家灭门前三个月，有人看见他在你们小镇附近出没。”
信息量太大，云宸感到一阵头痛。公主失踪、父亲寻找、自己神秘的身世、云家灭门、无名的偏执行为...这一切似乎都缠绕在一起，指向某个巨大的秘密。
“余老，”云宸直视老人的眼睛，“您今天告诉我这些，不只是为了让我知道往事吧？”
余老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后，露出一枚古朴的青铜钥匙。钥匙长约三寸，造型奇特，表面刻有精细的云纹，柄端雕着一只展翅的凤凰。
“这是公主旧府中一处密室的钥匙，”余老郑重地将钥匙放在云宸手中，“当年公主将它交给我保管，说若她遭遇不测，这钥匙或许能揭开真相。”
云宸仔细端详着钥匙，感受到它沉甸甸的分量：“密室里有什么？”
“我不知道，”余老摇头，“公主从未透露。她只说，那里面藏着她最深的秘密，也是她对抗国师的最后底牌。”
“公主府现在何处？”云宸问。
余老的脸色变得凝重：“这正是问题所在。公主府在你父亲离开京城后不久就被国师没收，改建成‘玄天观’的分坛。如今那里守卫森严，不仅有国师府的高手，还有玄天观的道士驻守，普通人根本无法接近。”
玄天观——云宸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是国师亲手建立的道教势力，名义上弘扬道教，实则为国师培养私兵、笼络江湖人士的据点，分坛遍布全国。
“公主府的密室位置您可知晓？”云宸追问。
“我只知道大概方位，”余老说，“在公主寝室下方，但具体入口和机关设置，只有公主和她最信任的几个人知道。你父亲可能知道，但...”
但父亲已不在了。云宸握紧了钥匙，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孩子，我知道这很危险，”余老担忧地看着他，“但你是云啸天的儿子，也是唯一可能揭开这一切真相的人。公主留下的秘密，可能与你的身世有关，更可能与云家灭门有关。”
云宸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渐深，远山如墨。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从云家灭门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与这个秘密紧紧相连。
“我会去京城，”云宸转身，目光坚定，“不管公主府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进去看看。”
余老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也有一丝忧虑：“务必小心。国师耳目众多，玄天观更是龙潭虎穴。你若决定行动，有几个老兄弟或许能提供帮助，虽然我们年事已高，但还有些用处。”
“不，”云宸摇头，“这是我一个人的战斗。余老，您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告诉我那几个可能在京城提供帮助的人名和暗号，剩下的，我自己来。”
余老叹了口气，知道劝不住这年轻人。他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名字和地址，以及联络暗号。
“记住，”余老最后叮嘱，“钥匙是关键，但更关键的是活着。你父亲若在天有灵，最希望的是你能平安。”
云宸收好钥匙和纸条，向余老深深一揖：“多谢前辈告知这一切。不论前路如何艰险，我都会查清真相，为父亲、为云家、也为那位公主讨回公道。”
离开土屋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云宸踏着晨露走向远方，手中的青铜钥匙在曙光中泛着幽微的光泽。
公主往事，云家惨案，一切线索都指向那座被改为玄天观分坛的旧公主府。而那里，不仅可能藏着过去的秘密，更可能布满了现在的杀机。
云宸知道，自己的下一站，将是京城。而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生死未卜的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