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岩城的天空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片清冽的蓝。城墙上历经风霜的岩石在朝阳照射下泛着铁灰色的光泽，这座北疆要塞今日不同往常——三皇子驾临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城。
城主府至城门的中央大道两旁，禁军早已肃立戒严。百姓们被允许在指定区域观望，人群拥挤却秩序井然。云宸、慕容雪和几位同伴混在城西集市口的人群中，这里距离主街稍远，但视野开阔，能看清仪仗全貌。
“来了！”人群中不知谁低呼一声。
只见城门方向，皇家仪仗缓缓而入。先是两列金甲骑兵，头盔上的红缨随风拂动，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整齐划一的铿锵之声。随后是手持旌旗的仪仗队，明黄色的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八匹雪白无瑕的骏马拉着一辆华贵车驾缓缓驶来，车厢以紫檀木打造，雕龙画凤，车窗悬挂的丝绸帘幕随着行进微微摆动。
车驾在城主府前停下。侍卫迅速铺就红毯，躬身拉开帘幕。
三皇子风无痕缓步下车。
他身着一袭暗紫色蟒袍，金线绣成的四爪蟒纹在阳光下隐隐发光。头戴玉冠，腰系锦带，身形挺拔却并不显得威严迫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清俊，眉目间带着书卷气，嘴角含着一丝温和笑意。
铁岩城主率领文武官员跪迎：“臣等恭迎三皇子殿下！”
“诸位请起。”风无痕的声音清朗温润，他上前一步，虚扶起年迈的城主，“周城主镇守北疆多年，劳苦功高，不必行此大礼。”
这番举动引得周围百姓低声赞叹。云宸凝神观察，只见三皇子扶起城主后，又与其他官员一一见礼，态度谦和，毫无皇室骄矜之气。
“这位三皇子果真如传闻中一般仁厚。”旁边一位老者感慨道，“听说他在南郡治水时，与民夫同吃同住三个月，亲自督工。”
慕容雪靠近云宸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风无痕在朝中素有贤名，主张轻徭薄赋、整顿吏治。与国师一系在朝堂上多次交锋，只是国师掌控禁军和半数朝臣，三皇子虽有清流支持，势力却远远不及。”
云宸微微点头，目光始终未离三皇子。他调动体内真气，尝试感应司徒惊鸿所说的“真面目”。然而无论他如何探查，只觉风无痕气息平和温润，如春日暖阳，没有丝毫戾气或阴冷之感。
难道司徒惊鸿的消息有误？还是这位三皇子隐藏得太深？
仪仗开始移动，三皇子未再乘车，而是步行巡视。他沿途慰问守城将士，在一位手臂带伤的老兵面前停下，仔细询问伤势如何得来，得知是与北方蛮族交战中受伤后，他沉默片刻，亲自解下腰间玉佩递给老兵。
“此玉虽不值钱，却是父皇所赐。你为国负伤，理当受赏。日后凭此玉佩，可至任何官府领取抚恤银两加倍。”
老兵跪地谢恩，声音哽咽。周围将士无不感动，望向三皇子的目光充满敬仰。
人群中，云宸眉头微蹙。若这一切都是伪装，那这位三皇子的心机城府未免太过可怕。但他能感觉到，老兵和将士们的情绪真挚，不似作伪。
巡视继续，三皇子转向民情视察。他走进集市，与商贩交谈，询问物价、生计。在一处粮铺前，他得知近日粮价上涨是因北方战事影响运输后，立即召来随行官员：“记下，回京后即刻奏请开通北疆粮运绿色通道，减免关卡税赋。”
“殿下仁德！”周围百姓纷纷跪拜。
便在此时，三皇子忽然转头，目光穿越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云宸所在的方向。云宸心中一震——他确信自己隐藏得很好，未露丝毫真气或杀意。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三皇子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润如玉，眼神清澈，仿佛只是无意间瞥见一位普通观礼百姓。随即他又转回头去，继续与粮铺老板交谈。
但云宸捕捉到了那一瞬的异常——在三皇子目光投来的刹那，他体内沉寂的玄天功竟微微波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这波动转瞬即逝，若非云宸对自己功法极为熟悉，几乎无法察觉。
“他感应到我了。”云宸低声道。
慕容雪神色一凛：“你的修为已至化境，若非同等境界，极难察觉你的探查。难道三皇子...”
“他要么身怀异宝，要么修为深不可测。”云宸声音凝重，“而且，他的反应太自然了。普通人突然被目光注视，会有瞬间的疑惑或警惕。他却是直接对我微笑，仿佛早就知道我在那里。”
巡视持续了一个时辰。三皇子走访了军营、集市、甚至平民区，最后登上城墙，眺望北方苍茫大地。他对随行官员和守将详细询问防务，提出的问题切中要害，显见对军事并非一窍不通。
“蛮族近期频繁骚扰，各位将军以为，其意图何在？”风无痕问道。
一位守将回答：“无非是抢掠粮食，为过冬做准备。”
三皇子摇头：“若是抢粮，应分散行动，速战速退。但据军报，蛮族近来集结规模增大，行动却迟缓，更像是在试探我军布防。”他指着远方，“铁岩城是北疆门户，若此处有失，蛮族铁骑可长驱直入三百里。他们的目标，恐怕不只是粮食。”
众将相视，神色肃然。周城主拱手道：“殿下明察，臣等也有此虑，已加强巡逻斥候，增派探马。”
“还不够。”风无痕转身，神色第一次显露出属于皇室的威严，“我会奏请父皇，增调两万禁军协防北疆。此外，铁岩城需储备至少半年粮草，加固东北段城墙——那里地势较低，是防御薄弱点。”
云宸在远处听得清楚，心中越发困惑。这位三皇子若真是伪装仁厚，何必如此细致关心边防守备？这些建议专业务实，若非真心为国，很难想象会考虑得如此周全。
日落时分，巡视结束。三皇子婉拒了城主的盛大晚宴，只要求简单膳食，并表示要将宴席费用折现分发给城中贫困百姓。
夜幕降临，云宸和慕容雪回到客栈。烛光摇曳中，两人对坐而谈。
“你怎么看？”慕容雪问道。
云宸沉吟良久：“表面看来，无可挑剔。仁厚、明智、勤政、忧国，几乎具备明君所有特质。”
“几乎？”
“正是‘几乎’。”云宸手指轻叩桌面，“他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人皆有缺点，有私欲，有情绪。但今日所见的三皇子，一言一行都恰到好处，仿佛经过精心计算。”
慕容雪若有所思：“你是说，他在演？”
“或许，或者说，他展现的只是他想让人看到的一面。”云宸想起那瞬息的玄天功波动，“他肯定察觉到了我的探查，却装作不知。这种控制力，非同寻常。”
“司徒惊鸿说他与国师有龃龉，应非虚言。”慕容雪分析道，“国师权倾朝野，若三皇子真有争位之心，必须积蓄力量，收揽民心。今日所为，或许就是为此。”
云宸望向窗外，城主府方向灯火通明。他想起三皇子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以及那双清澈却看不透的眼睛。
“不论他是真仁厚还是假仁义，我们都要小心。”云宸缓缓道，“皇室中人，没有简单的。他今日巡视铁岩城，恰在我们抵达不久后，或许并非巧合。”
慕容雪神色一凛：“你怀疑他为我们而来？”
“不确定。但小心为上。”云宸吹熄烛火，房间陷入黑暗，“明日我们按原计划前往古剑遗址。不论这位三皇子有何目的，只要不阻碍我们寻找上古传承，便不必主动接触。”
夜色渐深，铁岩城逐渐安静。而在城主府的书房中，三皇子风无痕独自立于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月光洒在他脸上，那张白日温润儒雅的面容，此刻在阴影中显得深邃难明。
“有意思...”他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与白日不同的笑意，“玄天功的气息，竟然出现在这里。”
他转身走向书案，铺开宣纸，提笔书写。笔锋流转间，一行字迹显现：
“铁岩城现疑似玄天传人，修为莫测，密切关注，勿打草惊蛇。”
写罢，他将纸条卷起，放入一只小巧的铜管中，推开窗户。一只纯黑羽翼的夜枭无声落下，风无痕将铜管系于其爪，轻抚鸟羽。
夜枭展翅，融入茫茫夜色。
风无痕负手而立，望向云宸所在客栈的方向，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天下将乱，英豪辈出。云宸啊云宸，你究竟会是朋友，还是敌人？”
夜风拂过，吹动他额前发丝。这位以仁厚闻名的三皇子，此刻眼中再无白日的温润，只剩深不见底的思量。
铁岩城的夜，似乎比往常更加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