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留下的是意识被粗暴蹂躏后的、一片狼藉的废墟感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林晓月瘫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地喘息着，汗水与泪水混杂，模糊了视线。脑海中，那片属于陈默的、冰冷的意识区域，此刻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荒原，死寂，黯淡，只剩下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存在感，再也传递不出任何清晰的信息。
陈凛最后的“课程”，以最残酷的方式，让她切身体会到了何为绝对的掌控，以及反抗的代价。
那个灰色的“观测者”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房间里只剩下陈凛和他沉默的护卫，以及瘫倒在地的林晓月、被护卫死死按住的秦风。
陈凛走到林晓月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得意，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次必要的数据清理。
“看来，‘沟通’很有效。”他淡淡地说道，弯腰，将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的银色金属贴片，不由分说地贴在了林晓月的太阳穴上。
贴片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感传来，随即隐没。林晓月感到自己与外界之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极其细微的、无形的薄膜。
“神经信号监测与稳定器。”陈凛直起身，解释道，“它会实时监控你的意识波动，在‘房客’过于躁动，或者你试图进行某些……危险的意识活动时，提供必要的‘安抚’和‘引导’。当然，也包括定位。”
定位，监视，控制。一气呵成。
他不再询问她的选择，因为选择权早已被他剥夺。
“带他们去‘静滞间’。”陈凛对护卫吩咐道，转身离开了房间，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第二节**
所谓的“静滞间”，比之前的白色房间更加压抑。空间更小，四壁和天花板都是某种吸音的暗色柔软材质，没有任何家具，只有地面中央一个类似瑜伽垫的铺设。灯光是恒定的、毫无温度的乳白色，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不可闻的嗡鸣。
这里像是一个专门用来关押和“冷却”危险样本的囚笼。
林晓月和秦风被安置在这里，房门关上后，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秦风挣脱开护卫的钳制，立刻扑到林晓月身边，小手颤抖地抚摸着她苍白汗湿的脸，声音带着哭腔：“妈……你怎么样？疼不疼？”
林晓月虚弱地摇了摇头，想开口安慰儿子，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耗尽。她只能抬起沉重的手臂，轻轻拍了拍秦风的手背。
脑海中，那片死寂的荒原偶尔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像即将燃尽的灰烬中最后一点火星。是陈默碎片残留的本能，是对秦振华的恨，是对苏婉晴的思念，还有……最后那一刻，强行传递出的、关于顾知行和“门”的另一面的信息。
找顾知行？
“门”的另一面，是什么？
这个指引，在此刻看来，遥远得如同天方夜谭。他们连这个“静滞间”都出不去。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没有窗户，无法判断昼夜，只能通过送餐的次数来模糊估算。食物是寡淡无味的营养流质，通过门上一个狭窄的传递口送入。
林晓月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意识在自身疲惫与陈默碎片的死寂之间沉浮。那枚太阳穴上的贴片如同一个冰冷的监视者，每当她试图深入思考陈默留下的信息，或者情绪出现较大波动时，就会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强行将她的思绪打散，让她陷入一种浑噩的平静。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
**第三节**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次送餐后，房门再次打开。
这次进来的，是两名研究员，推着那台熟悉的、带有传感贴片的仪器。
例行检测。
林晓月麻木地配合着，任由冰凉的贴片贴上皮肤。仪器屏幕亮起，显示出她的脑波图和生理参数。与之前相比，代表她自身意识的曲线变得更加平缓，甚至有些呆板，而代表陈默碎片活动的区域，则几乎变成了一条接近基线的微弱涟漪。
“意识活跃度显着降低，共生体稳定性提升至87.3%。”一名研究员记录着数据，语气毫无波澜，“‘稳定器’效果符合预期。”
另一名研究员则在平板上快速操作着，似乎在导入某种新的程序。
“准备进行第一阶段‘信息诱捕’测试。”他说道。
信息诱捕？
林晓月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随着研究员的操作，仪器发出的探测波动陡然变得尖锐、具有强烈的侵略性！它不再仅仅是观察，而是像一根根无形的针，主动刺向她脑海中那片属于陈默碎片的、死寂的荒原，试图强行从里面“钩”出什么东西！
“呃！”林晓月闷哼一声，刚刚平复的头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尖锐！她能“感觉”到，那片死寂的荒原在这粗暴的刺激下，开始剧烈地“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被强行抽取出来！
是陈默加密隐藏的那些信息！
陈凛没有耐心等待她慢慢“解密”，他要用这种暴力的方式，直接“诱捕”和“提取”！
**第四节**
“住手……停下……”林晓月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抗议，身体因抵抗那入侵的探测波而微微颤抖。
研究员置若罔闻，甚至加大了输出功率。
屏幕上，代表陈默碎片活动的区域，那条微弱的涟漪开始剧烈起伏，闪烁起不稳定的红光！一些极其破碎、扭曲的画面和代码碎片，开始断断续续地被“钩”出，显示在旁边的副屏幕上——
燃烧的实验室片段……
苏婉晴焦急的脸……
模糊的、类似于基因序列的代码……
还有……一个极其短暂闪过的、陌生的、戴着眼镜的温和中年男子的照片？！
那是谁？！陈默的父亲吗？！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被撕碎的纸片，在屏幕上疯狂飞舞，根本无法组成完整的意义，反而因为提取过程的暴力，正在加速消耗着陈默碎片本就微弱的“存在”！
「……不……要……」
一个极其细微、仿佛来自灵魂湮灭边缘的哀求，如同游丝般传入林晓月的感知。那是陈默碎片最后的、源于本能的抵抗！
林晓月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他们不仅囚禁了她的身体，还要用这种方式，将她脑海中另一个濒临消散的意识，最后的价值也榨取干净！
她猛地挣扎起来，试图扯掉身上的传感贴片！
“目标出现抵抗情绪！”研究员冷静地汇报，同时按下了某个按钮。
太阳穴上的金属贴片瞬间传来一股强烈的电流！
“啊——！”林晓月惨叫一声，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意识瞬间被一片空白和剧痛淹没，所有的抵抗念头都被强行镇压下去。
**第五节**
检测在林晓月近乎昏迷的状态中结束了。
研究员记录下最后的数据：“信息诱捕效率17.8%，提取信息破碎度高，解析困难。目标意识出现短暂防御性宕机。建议下次测试前，提高‘稳定器’的镇静输出级别。”
他们收拾好设备，如同完成了一次普通的设备维护，面无表情地离开了“静滞间”。
房门再次关上，将死寂还给这个囚笼。
秦风哭着爬到林晓月身边，看着她如同破布娃娃般瘫软在地，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却不敢轻易触碰她，只能无助地低声啜泣。
不知过了多久，林晓月才从那种意识被强行“宕机”的状态中缓缓恢复过来。脑海中，那片属于陈默的荒原，更加黯淡了，几乎感知不到任何波动，仿佛真的变成了一片毫无生气的死地。
陈默……最后的那一丝存在，也要被磨灭了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她的心脏。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死寂和绝望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异样的“感觉”，如同黑暗中萌发的菌丝，悄然在她被多次扫描和刺激的意识深处，探出了头。
那不是陈默碎片的波动，也不是她自己的思绪。
那感觉……很熟悉。非常熟悉。
像是在哪里……多次感受过……
是那本古书上的暗红宝石！是顾知行地下室的气息！是……“门”的波动？！
这感觉极其微弱，却被刚才那暴力的“信息诱捕”阴差阳错地……从她意识深处，激活了一丝？！
林晓月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的光芒。
难道……陈默碎片最后留下的，不仅仅是那个指引……
它本身，就是一个……被“编码”的……“钥匙”？！
（第四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