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市寒风格外凛冽,像是要割裂这座小城每个角落,陈建国裹紧警用大衣,从走访的最后一户人家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503室的四具腐尸案仍像团迷雾,唯一的进展是四楼住户提供的模糊记忆:
就……大概一周前吧,天快黑的时候,我看到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从3号楼跑出来,跑得特别快,像被鬼追似的。
什么样的?
太远了看不清,感觉像个流浪汉,头发挺长,衣服很单薄。但奇怪的是…… 住户小哥皱眉回忆:过了两天,我在西市场又看到他了,穿着厚棉袄,背着新包,头发也理了,差点没认出来。
好,已录入… 建国记下这条线索,心里却觉得矛盾,一个流浪汉哪来的钱突然改头换面?这与503室的失踪现金是否有关?
正思索着,对讲机突然传来紧急呼叫:陈队,西二街胡同有人斗殴,涉及多名群众,现场混乱,请求支援!
收到,立即前往! 陈建国立刻驱车赶往,北安市西二街是老城区,胡同错综复杂,等到达时,场面已控制住,但眼前景象让他一愣。
六个穿着“反替身协会”字样马甲的男人倒地呻吟,地面狼藉不堪,垃圾桶翻倒,碎玻璃呈环形散开,他们身上沾满污水,显然吃了不小的亏,而站在数人中间的,是一个陈建国从未见过的女警。
看起来三十岁出头,中等身材,穿着一件深蓝色警用大衣,没有戴警帽,短发在寒风中纹丝不动,陈建国注意到,她周围半径两米内的风静止了,更诡异的是那些倒地的男人身上都覆盖着层薄冰,而地上则有被强风吹过的痕迹。
我是骁龙组赵天宇,省厅特殊案件调查科。 中年女警亮出证件,声音平静有力,这些人涉嫌非法拘禁和故意伤害。
那这个人?也是替身使者? 陈建国这才看到她身后蜷缩着的中年人,外貌大概40岁,胡子拉碴,穿着崭新廉价羽绒服,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脸有明显淤青,正抖个没停。
没错…替身名为『弱水三千』。 赵天宇瞥向那年轻人,被这些人围殴,理由是怀疑他是‘异变者’,我昨天就解决掉这个城市的天劫势力,原本准备明天返回骁龙总部,碰巧今天就遇到他了。 她目光与陈建国交汇,似乎在传递某种信息。
陈建国看向中年人,忽想起什么:你是……从安康小区跑出来的那个人?
对方抬头,眼中闪过惊慌,随后又低下头,默认了。
赵天宇来了点兴致:你认识他?
我正在调查一桩命案,有目击者看到他从案发楼栋跑出来。 陈建国紧盯那落魄男人,语气凝重:503室,四具尸体,你知道什么?
警官!我没有杀人! 中年人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嘶哑,我只是……想找个暖和的地方过夜……
他叫李大翠… 赵天宇突然开口,显然已经从袭击者那里问出了信息,无固定居所,确实在安康小区一带活动过。但他身上没有血腥味,至少最近两周内没有接触过大量血液,若你不介意,我可以协助调查——总部还没有急事需要我。
劳烦赵警官… 陈建国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直觉告诉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女魂警,以及眼前这个神秘的流浪汉,都可能与503室的谜案有关。
他们将流浪汉带回警局,审讯室里,李大翠紧握双手,反复强调:我真的没有杀人……那天太冷了,零下二十多度,我只是想找个没人的房子住一晚……
你是怎么进入503室的? 陈建国问。
大翠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才小声说:没关门…我发誓,我进去的时候,那四个人已经死了!那天特别冷,我在小区里转悠,发现那栋楼五楼一家一直亮着灯,但好几天没见人进出。我实在冻得受不了,就……就进去了。
你看到了什么? 建国问。
四个男的,倒在客厅里,已经……已经没气了。 李大翠声音颤抖,屋里很乱,有牌,有针管,味道很难闻。我吓坏了,想马上离开,外面太冷了,我发现屋里有暖气,虽然不是很热,但比外面强。我就想,暂时待一晚,天亮了就走。
然后呢?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记不清。我太冷了,真的太冷了。而且我发现……每天下午都有人送外卖来,放在门口……
李大翠不敢看对方眼睛,陈建国身体前倾:所以那之后的外卖,是你吃的?
有点难堪的李大翠点头:一开始我不敢动,但第三天我太饿了,就……就吃了。然后我发现,外卖每天准时来,我就想……也许可以多住几天。
钱呢? 陈建国紧盯了,屋里是不是有钱?你拿走了?
李大翠脸色一白,支吾道:我……我在卧室衣柜里找到个铁盒,里面有些现金。我实在没办法,我要钱买衣服,找住处…
审讯室外,隔着单向玻璃,赵天宇静静观察着,抬手轻轻在空气中划过,审讯室内的气流随之产生微妙变化,感知了被审讯者呼吸的频率、心跳的震动、皮肤表面的温度变化。
过了两分钟…赵天宇想到端倪,起身,上前,对刚走出来的陈建国说:关于拿钱的部分是真实的,但他隐瞒了别的,现在我进去再问一遍…
那么,同志,看你的了。 陈建国行了个手礼,自行退出审讯室。
而就在此时,大翠嘴边烟雾不再上升,滞留在唇边,凝成渐渐发白的雾墙,模糊了视线里唯一的时钟,那根红色秒针,正卡在颤抖的刻度上,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刮擦耳膜的金属嘶鸣。
房间里所有的氧气都在涌向赵天宇敲击桌面的指尖,在审讯者和被审讯者之间形成一片稀薄真空,大翠一张嘴,吸入的只有自己呼出的、越来越浑浊的二氧化碳…
你为什么突然买新衣服离开? 赵天宇问,语气像冰冷的舌尖舔过大翠的颈动脉,远处马路上的刹车声、隔壁楼的空调外机轰鸣…所有“风”带来的声音,都被放大、拧成细针,钻进被审讯者的耳道。
我……我害怕。 大翠额头汗湿了,瑟缩了一下,拿了那么多次外卖,总觉得不对劲。而且有一天我在附近看到几个可疑的人在转悠,我就用最后积蓄买了衣服,想离开这里找工作。
可疑的人?什么样? 天宇立刻问,这是刚刚建国没有问出的东西,『东风破』的轮廓在她身后逐渐隐去…
两个男的,中等身材,都穿着深色羽绒服,围着楼转了两圈,但没进去。 大翠努力回忆,声音断断续续:那时是傍晚,天快黑了,我看不清脸。
询问持续了半小时,最终,陈建国决定暂时将大翠安置在局里的留置室,既是保护也是控制,反替身协会那些滋事者则被拘留,等待进一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