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一声轻笑。
突兀，刺耳。
那庄严宏大、响彻山野的梵音禅唱，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个嗝，骤然一滞。
半空中，观音菩萨挥洒甘露的动作僵在原地。
那漫天佛光都因此紊乱了一瞬。
她终于不再看那头黑熊，转而望向洞口那个煞风景的存在。
空气骤然冷了几分。
孙悟空却仿佛没感觉到。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接着，他拍了拍月白僧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这才懒洋洋地开了口。
“嘿，大个子，清醒点。”
那散漫的口吻，在肃杀的氛围里，显得无比滑稽。
他冲着洞里那头被吓得魂不附体的黑熊精，偏了偏头。
“人家给你画大饼呢。”
“一个永世不得超脱的看门职位，就把你给激动得找不着北了？”
“就这点出息？”
这几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根钢针扎进黑熊精混乱的脑子里，让他浑身一颤，瞬间清醒了几分。
看门职位？
永世不得超脱？
他咀嚼着这几个字，再抬头去看天上那宝相庄严的菩萨，忽然觉得，那份神圣的光辉之下，似乎隐藏着一种让他从骨子里发冷的东西。
“孙悟空！”
观音终于忍不住厉声喝斥，天上的祥云都为之一滞。
“你这妖猴，休得在此妖言惑众！皈依我佛，乃是无上正途，岂容你在此肆意诋毁！”
然而，孙悟空连眼角的余光都欠奉。
他彻底当这位西天大能是空气。
他径直走到黑熊精的面前，一米七的身高，却让那三丈高的熊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孙悟空平静的金瞳里，带着奇异的穿透力。
“黑大个，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好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跟我，修我刚才与你所论的‘功德大道’。”
“斩妖、除魔、惩恶、扬善，积攒你自己的功德。日后，凭你自身的通天修为证道，成佛做祖，逍遥于天地之间，不受任何人约束！”
话音落下，他又伸出另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直直地指向了九天之上，那位已经气得佛光紊乱的观音菩萨。
“或者，跟她。”
“当一个所谓的‘守山大神’。”
孙悟空的牙很白，笑意却很冷。
“说白了，就是给她南海普陀山，去看门护院。从此戴上佛门的枷锁，受人驱使，听人号令。人家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让你咬人，你不能吠叫。”
“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名为神仙，实为奴仆！”
这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将“守山大神”那层光鲜亮丽的外皮，无情地、一层层地剥开，露出了里面最屈辱、最不堪的本质！
黑熊精的呼吸，彻底停了。
他那巨大的熊躯，开始剧烈地颤抖。
奴仆！
这个词，狠狠地刺穿了他作为妖王最后的骄傲！
他苦修千年，熬过雷劫，占山为王，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不受任何人的鸟气，活得顶天立地，自由自在吗？
现在，却要他去给别人当一条看门护院的狗？
这算什么修行！
这算什么正果！
孙悟空的嗓音陡然拔高，不算洪亮，却字字砸在黑熊精的灵魂最深处！
“一条，是自己做主，顶天立地的路！”
“一条，是卑躬屈膝，仰人鼻息的路！”
“黑大个！”
“是凭自己的本事，挣一个通天彻地的未来！”
“还是去当一条摇尾乞怜，等着主人赏赐骨头的狗！”
“你自己，选！”
最后几个字，孙悟空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那股睥睨三界的霸道气势，轰然爆发！
“跟我，证道！”
“跟她，当狗！”
当——狗——！
这两个字，如同两记开天辟地的重锤，彻底砸碎了黑熊精心中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迷茫、所有的侥幸！
通透了！
他瞬间就通透了！
是啊！什么狗屁的守山大神！说得再好听，不就是个高级点的奴才吗？自己苦修千年，难道就是为了给别人当看门狗？！
这一刻，他对天上那位菩萨的敬畏，荡然无存。
只剩下被戏耍的愤怒和屈辱！
而天上。
观音菩萨彻底破防了！
她被孙悟空这番指着鼻子骂“狗主人”的言论，气得娇躯微颤，佛光乱窜，连脚下的十二品莲台都开始不稳。
她成道以来，行走三界，受万众敬仰，何曾受过这等指着鼻子的奇耻大辱！
这只猴子！
简直是罪该万死！罪不容诛！
“孽畜！找死！”
观音那张慈悲的面容，在极致的愤怒下，彻底扭曲。
她再也懒得多说一句废话。
对付这种顽劣的妖猴，和被他蛊惑的蠢妖，唯有雷霆手段，方显佛门威严！
观音手掌一翻！
一个金灿灿的圆环，骤然出现在她的掌心！
那圆环造型古朴，上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佛门符文，与之前孙悟空在五行山下见到的金箍，样式几乎一模一样！
正是如来赐下的三箍之一！
禁箍！
“本座今日，便先收了你这黑熊，再来料理你这泼猴！”
观音口中念念有词，杀意凛然！
金箍脱手，撕裂空气！
没有尖啸，只有一片绝对的死寂！
它直接无视了空间，在脱手的瞬间，便已出现在黑熊精的头顶！
霸道！不讲道理！
黑熊精刚从那番话中醒悟，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股足以禁锢神魂的恐怖力量，已经当头压下！
完了！
他心中一片冰凉。
那金箍眼看就要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