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在局内部会议上关于产业转型方向的探讨，尤其是那句对“北部物流园区”的提及，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涟漪很快荡漾到了更高层面。
两天后的上午，沈墨被通知参加一个临时召开的“全县重点项目调度会”，会议由常务副县长薛伟主持。与会者除了相关职能部门一把手，还有几位像沈墨这样的分管副职。
会议议程过半，在讨论到一个乡镇的农产品加工园区配套道路资金问题时，薛伟忽然话锋一转，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到了沈墨身上。
“说到项目和发展方向啊，我最近听到一些议论。”薛伟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个别同志，刚到一个新岗位，情况还没完全熟悉，就急于提出一些听起来很新潮、很超前的所谓‘新思路’。精神是可嘉的，但是！”
他语气加重，手指敲了敲桌面：“我们做工作，尤其是经济工作，要脚踏实地，要尊重客观规律，更要讲政治、顾大局！县里的产业发展方向，是经过县委、县政府充分调研、科学论证后确定的战略部署，具有严肃性和连续性。不是哪个部门、哪个人灵机一动，就能随便推翻或者另搞一套的！”
他没有点名，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了沈墨。
“发改局，是县政府的重要组成部门，更是执行县委决策部署的关键机构。”薛伟的目光带着无形的压力，扫过会场，“要牢牢把握正确的政治方向，一切工作都要围绕县委的中心工作来展开。不能偏离主线，更不能搞那些不切实际的‘花架子’！”
他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但话语里的敲打意味更浓：“当然，鼓励创新，也允许讨论。但讨论的出发点，必须是立足于玉泉的实际，是为了更好地落实县里的既定规划，而不是为了标新立异。这一点，希望相关同志能够深刻领会，摆正位置。发改局的工作，必须要听县委的！”
“听县委的”——这四个字，被薛伟赋予了特定的含义。在他口中，质疑现有的产业方向，尤其是触碰与“北部物流园区”相关的议题，就是不听县委的表现。
会议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几位与薛伟走得近的局长，走过沈墨身边时，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一瞥。
沈墨面色平静地收拾着笔记本。他知道，这是薛伟对他的一次公开警告和打压。用“不讲政治”、“不切实际”的大帽子，试图将他的改革思路扼杀在萌芽状态，同时也在警告发改局内部那些可能被他影响的人——紧跟沈墨，就是偏离“县委”方向。
回到局里，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微妙。王科长送来一份需要他签字的普通文件，放下后就匆匆离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刘科长在走廊里遇见他，也只是点点头，便快速擦肩而过。
一种无形的隔离感，再次将他包裹。
然而，坐在办公室里，沈墨回想薛伟那番色厉内荏的讲话，心中反而更加笃定。薛伟如此急迫、如此高调地打压一个副局长的业务探讨，恰恰说明，现有的产业格局和某些特定项目，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不容任何人质疑和触碰。
这反而让沈墨更加确信，自己选择的转型方向，可能真的触及了对方的痛处。
他拿起笔，在摊开的笔记本上，缓缓写下了“数字经济”、“智能制造”这几个字，然后在下面重重划了一条线。
压力之下，退缩从来不是他的选项。
薛伟想用权势压服他，他却偏要用实绩来证明，谁的方向，才真正符合玉泉的未来。
只是，在正面冲突暂时不可避免的情况下，他需要找到一种更聪明、更符合“疏浚”之道的方式，来推进自己的想法。
他想起了秦衡关于“稳”和“敢”的暗示。
或许，是时候在“稳”的框架内，展现一下“敢”的锋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