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镇的夜晚，比白日更加喧嚣，也更加危险。白日里隐藏在角落的阴影，此刻都仿佛活了过来，在狭窄肮脏的街道上流淌。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精、血腥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黑暗交易的躁动气息。
镇子中央广场，那座黑色祭坛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通往地下的石门入口处，那层扭曲光线的能量屏障依旧存在，但守卫的炎狼卫却比白天少了许多，只剩下两人懒散地靠在门边，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偶尔靠近的人。
李无言和苏月儿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广场边缘。李无言依旧背着被斗篷严密包裹的李逍遥，苏月儿则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面纱遮脸。
“入口有阵法屏障，强度不高，主要是隔绝声音和探查，并带有一定的警示功能。”李无言压低声音，他的皇道正气对这类邪异能量感知敏锐，“强行突破会打草惊蛇。”
苏月儿点了点头，纤纤玉指在袖中轻轻捏了个印诀，一缕极其细微、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星辉之力，如同探针般，小心翼翼地触及那层能量屏障。她闭目感知片刻，轻声道：“屏障的能量流转有规律，左下方靠近基石的位置，有一个微小的能量涡流，是维持屏障的节点之一，也是相对薄弱处。我可以尝试用星辉之力暂时扰乱那个节点，制造一个短暂的空隙，但时间不会超过三息。”
“三息，足够了。”李无言目光锐利，“等我信号。”
两人屏息凝神，等待时机。恰逢一伙身上带着浓烈血腥气的佣兵骂骂咧咧地走向入口，守卫的注意力被短暂吸引。
“就是现在！”苏月儿传音道。
她指尖那缕星辉之力骤然发力，精准地刺入屏障左下方那个微不可察的能量涡流！
嗡！
屏障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一圈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涟漪，那处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一丝。
“走！”
李无言低喝一声，身形如电，带着一串淡淡的残影，在屏障恢复之前，瞬间穿过了那道缝隙！苏月儿紧随其后，身法轻盈如羽。
两名守卫似乎察觉到一丝异常，疑惑地回头看了看，但屏障已然恢复如初，广场上空空如也，便只当是错觉，重新恢复了懒散。
穿过屏障，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霉味、腥气、药味以及无数阴暗欲望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宽阔的石阶，石阶两旁镶嵌着发出幽绿色光芒的磷石，光线昏暗，将整个通道映照得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嘈杂的人声、叫卖声、争吵声从下方传来，形成了独特的“市集”氛围。
这就是赤焰镇的鬼市。
两人顺着石阶走下，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穹顶高悬，倒挂着无数钟乳石，一些钟乳石被雕刻成狰狞的鬼怪模样，眼中镶嵌着发出各色幽光的宝石。溶洞内人头攒动，比地上镇子还要热闹数倍。
这里没有固定的店铺，只有一个个随意摆放的地摊，或者干脆就在地上铺一块布。售卖的东西更是千奇百怪，光怪陆离：闪烁着邪异光芒的骨器、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器官、刻画着禁忌符文的卷轴、关在笼子里发出嘶鸣的怪异毒虫、甚至还有一些被锁链束缚、眼神麻木的异族奴隶……
来往的人也都形貌各异，大多遮掩着面容，眼神警惕而冷漠。强横的体修、气息阴冷的法修、身上带着妖气的异类、甚至还有一些散发着淡淡死气的存在，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而又危险重重的画卷。
李无言和苏月儿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在这里，陌生面孔太常见了。但李无言那即便收敛也依旧挺拔的身姿，以及苏月儿即便遮面也难掩的独特气质，还是让一些感知敏锐的人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跟紧我，不要分开，不要轻易触碰任何东西。”李无言传音叮嘱，他将混沌领域微微外放，形成一层无形的隔膜，将那些试图探查过来的神念和阴暗气息悄然隔绝、同化。
苏月儿紧跟在李无言身侧，星辉之力内敛，但灵觉全开，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她发现，这鬼市中流通的许多物品，都沾染着浓郁的幽冥死气或者怨念，显然来路不正，与幽冥教脱不了干系。
他们此行的目的，一是探查鬼市与幽冥教的关系，二是寻找白天那个奇怪老者的踪迹，三是看能否找到关于听雨楼的线索。
两人装作寻常买家，在熙攘的人群中缓慢移动，目光扫过一个个摊位，耳朵则捕捉着周围的议论声。
“听说前几天‘黑风洞’那边又折了一队人，连个全尸都没找到……”
“哼，还不是为了那点‘幽冥晶’？那玩意儿是那么好挖的？沾上就得折寿！”
“最近镇上来生面孔有点多啊，炎狼卫查得也严了……”
“听说了吗？‘听雨楼’那边好像又有动静了，前几天有人在‘落星峡’附近看到过他们的信使……”
“嘘！不想活了？敢在这里提‘听雨楼’？！”
零碎的信息汇入耳中，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赤焰镇果然与幽冥教有关，似乎还在开采一种叫“幽冥晶”的矿产。而听雨楼，确实存在于流云之野，并且似乎与幽冥教处于某种对立状态。
就在这时，苏月儿忽然轻轻拉了一下李无言的衣袖，传音道：“无言哥哥，看那边。”
李无言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一个相对冷清的角落，一个摊位后面，坐着白天在广场上见过的那个佝偻老者！他依旧穿着那身破烂斗篷，面前摊开的布上，随意摆放着几块颜色暗淡、看似普通的矿石和一些干枯的草药。
与其他摊主热情招揽或者冷漠以待不同，这老者只是低着头，仿佛在打盹，对过往的行人毫不在意。
“过去看看。”李无言沉吟片刻，带着苏月儿走了过去。
来到摊位前，李无言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目光扫过那些矿石和草药。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这些东西虽然看似普通，但内蕴的灵气却十分精纯平和，与这鬼市的主流格格不入。尤其是那几株干枯的草药，隐隐散发着一股安抚心神、滋养魂力的气息。
苏月儿的目光则落在了老者身上，她的星辉灵觉告诉她，这老者体内蕴含着一股极其庞大而温和的自然生命力，如同深埋地底的古树之根，与周围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似乎是感应到有人停留，老者缓缓抬起头，露出了斗篷下那张布满皱纹、却有一双异常清澈平和眼睛的脸。他的目光先是扫过李无言，在李无言背后被斗篷遮盖的李逍遥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随即落在了苏月儿身上。
“小姑娘，星辉之力如此纯净，难得。”老者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直接点破了苏月儿的根底。
苏月儿心中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前辈慧眼。”
李无言上前一步，挡在苏月儿身前，沉声道：“前辈在此，所为何物？”
老者浑浊的眼睛看向李无言，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他背后的李逍遥，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不为卖物，只为等人。”
“等谁？”
“等该来之人。”老者的目光再次落到李无言背后的斗篷上，“这位小友……身上的气息，很特别。生机死气纠缠，混沌初开，玄黄隐现……啧啧，老头子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
李无言瞳孔微缩，这老者竟然能一眼看穿哥哥的状态？！他瞬间警惕起来，皇道正气在体内暗自流转。
“前辈是何人？”李无言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老者似乎并不在意李无言的警惕，慢悠悠地道：“山野之人，名号早已忘却。你们可以叫我‘木老’。”他顿了顿，手指看似无意地敲了敲摊位上的一块不起眼的、带着云纹的灰色石头，“你们在找‘听雨楼’？”
李无言和苏月儿心中同时一震！这木老果然知道！
“前辈知道听雨楼在何处？”苏月儿忍不住问道。
木老呵呵一笑，声音沙哑：“听雨楼，不在固定之处，只在有缘之时。流云之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无引路，难觅其踪。”
他拿起那块带着云纹的灰色石头，递给苏月儿：“此物名为‘听雨石’，带着它，进入流云之野后，若接近听雨楼所在区域，石上云纹自会有所感应，指引方向。”
苏月儿接过石头，触手温润，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一丝奇特的灵性。她看向李无言，见他微微点头，便将石头收好，对着木老躬身一礼：“多谢木老指点。”
木老摆了摆手，目光再次投向李逍遥的方向，意味深长地道：“前路多艰，混沌之路，更是逆天而行。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二人，重新低下头，仿佛又陷入了沉睡。
李无言与苏月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希望。这木老神秘莫测，看似并无恶意，反而给予了关键的指引。但他最后一句话，却仿佛预示着更大的挑战。
不再逗留，两人迅速离开了鬼市，按照原路返回了那家破旧旅店。
房间内，李无言将李逍遥小心放下，检查他依旧平稳的状态。苏月儿则拿出那块“听雨石”，在灯光下仔细端详。
“这木老，究竟是什么人？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苏月儿疑惑道。
李无言沉吟道：“高人隐士，或许与听雨楼有关，或许只是恰逢其会。但无论如何，他给了我们方向。等天亮，我们就出发，进入流云之野，寻找听雨楼！”
他看向窗外，赤焰镇的灯火在夜色中明灭不定。
有了目标，前路纵然艰险，也有了方向。
只是，那木老口中的“逆天而行”，以及哥哥身上越来越明显的异象，都让他心中隐隐感到，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