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审计总署第三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如纸,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毫无血色。
空气凝滞,仿佛连呼吸都带着金属的锈味。
徐鹤年站在投影幕布前,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狞笑。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宣告胜利的语调,指向幕布上几张略显模糊的照片:“部长,各位同僚,证据就在眼前。林默利用职权,私藏‘火种’组织遗留的绝密档案,意图不轨!”
照片上,一个与林默身形极为相似的黑影,正从一处隐秘的墙体夹缝中取出一个陈旧的牛皮纸袋。
拍摄角度刁钻,恰好能看到纸袋上隐约的“火种”印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默身上,带着审视、怀疑,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
林默的脸色在惨白灯光下显得铁青,但他始终挺直的脊梁没有一丝弯曲。
他没有看徐鹤年,而是直视着坐在主位上的部长,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我要求当场验证照片的原始数据。”
徐鹤年嗤笑一声:“怎么,想拖延时间?这可是我的人冒着生命危险在今天凌晨拍到的,铁证如山!”
“是么?”林默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那就更要验了。”
部长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准。让技术科的专家过来。”
一名戴着金边眼镜的技术专家很快就位,将存有照片的设备接入分析系统。
审讯室内只剩下键盘清脆的敲击声,每一声都像锤子砸在徐鹤年逐渐不安的心上。
他确信照片本身天衣无缝,那是用最新技术合成的,但林默的镇定让他莫名地感到一丝寒意。
几分钟后,专家抬起头,表情古怪地看向部长:“报告部长,照片的元数据显示,拍摄时间为今日凌晨三点整。但是……”
他顿了顿,调出另一份监控记录,“根据审计署大楼的全时段闭路监控录像,从昨夜十点到今晨六点,档案室区域没有任何人进出。凌晨三点,那里空无一人。”
全场哗然。
专家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对着徐鹤年说的:“而且,图像经过了深度合成与修改,修改时间……就在一个小时前。徐副处长,这照片,是伪造的。”
“伪造”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徐鹤年头顶。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冷汗从额角滚滚而下,浸湿了衣领。
他想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从一开始就为他挖好的陷阱。
那个所谓的“线人”,那份他视若珍宝的“证据”,全都是引他上钩的诱饵。
部长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徐鹤年:“好!好得很!徐鹤年,你构陷同僚,伪造证据,扰乱内部秩序,该当何罪!”
不等徐鹤年求饶,他便断然下令:“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关进禁闭室,严加审问!”
就在两名警卫架起瘫软如泥的徐鹤年时,林默却突然上前一步,向部长深深鞠躬:“部长,请恕属下失察之罪。徐鹤年是我的下属,我治下不严,才致使他被外部势力利用,犯下此等大错。属下甘愿受罚。”
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人想到,作为受害者的林默,竟会主动揽过责任。
部长的怒气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
他看着林默,这个年轻人不仅在技术上滴水不漏,在心性与格局上,更是远超同侪。
这番话,既保全了总署的颜面,又展现了惊人的担当。
他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也是受害者。但你既有此心,便说明你堪当重任。回去吧,今天的事,到此为止。”
当晚,一纸调令便送到了林默的办公室。
他被破格晋升为特别审计总署副总监,并即刻起,全权主管新成立的“历史档案清查专项”。
夜色中,林默独自坐在总监办公室里,指尖在新获得的最高权限密钥上轻轻划过。
他没有片刻耽搁,立刻调阅了所有被列为“永封”的档案。
在他的真实之眼下,无数尘封的秘密无所遁形。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一份1932年冬季的地下管网工程验收单上。
在泛黄纸页的末尾,他祖父林砚舟的签名龙飞凤舞。
而在那签名下方,有一行用铅笔写下的、淡到几乎无法辨认的批注。
在真实之眼的视野里,那行字迹清晰地浮现出来:“Ω7通道竣工,钥匙归藏。”
Ω7!
林默瞳孔猛地一缩。
他豁然想起,“夜莺”在临终前拼死吐出的那枚胶卷背面,就刻着这个编号!
他立刻接通了程兰的内部通讯:“程兰,立刻比对全城所有地下管网竣工图,找出代号‘Ω7’的通道,将它的所有历史资料和地理位置发给我。”
“是。”程兰的效率极高,不出十分钟,一份加密文件就传了过来。
Ω7通道的出口,指向一处早已被地图除名的废弃钟楼地下室。
资料显示,那里曾是“火种”组织最早的秘密联络站之一,三年前在一场原因不明的爆炸中被彻底炸毁,沦为废墟。
“等等,总监,”程兰的声音突然变得骇然,“我刚才顺便检测了那片区域的能源信号,发现……在过去一周内,那个废墟地下,竟然有三次异常的瞬时电力波动。频率……频率和我们‘摇篮’系统发出的编码波段完全一致。”
她喃喃自语,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发现:“有人……在用一个死去的据点,向外发报。”
深夜,月光惨淡。
林晚舟矫健的身影如黑猫般潜入钟楼废墟。
她按照林默给的坐标,在坍塌的地板之下,挖出了一台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式摩尔斯电键机。
机身冰冷,侧面清晰地刻着一行小字:LZ1931。
是林砚舟的私人设备。
林晚舟接通随身携带的便携电源,电键机上的指示灯竟奇迹般地亮起。
下一秒,机器发出一阵轻微的蜂鸣,竟自动地、富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一段清晰的信号被发射出去,翻译过来只有一句话:“父亲,我回来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分布在城市各处的六个敌方秘密监听站,同时捕捉到了这股来自亡灵的电波。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宁静。
林默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灯火阑珊的城市。
加密通讯器里,正传来各处情报网点因这突如其来的信号而陷入混乱的报告。
他知道,敌人会以为是“火种”的创始人亡魂归来,他们必将倾巢而出,不惜一切代价搜寻信号的源头。
而这,正是他等待已久的,“引蛇出洞”的时刻。
他转身走回档案室的最深处,轻轻打开一只尘封的铁盒。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张空白的委任状。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蘸了蘸浓稠的墨水,在受命人一栏,写下了第一个名字——那是为徐鹤年死后才会启用的替身,所准备的代号。
笔尖落下,墨迹未干。
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接下来,该轮到你们尝尝,被死人追杀的滋味了。”
他将笔放下,墨水在灯下闪着幽光。
他没有将委任状收起,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仿佛在等待它的主人前来领取。
时钟的秒针在表盘上无声地划过,一下,又一下,敲打着黎明前最深沉的静默。
一切都已就绪,只待棋盘另一端的对手,走出那致命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