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浩把那张印着“家长会”通知的纸条攥得有些皱巴，吃饭时悄悄放在了柳玉芬手边。柳玉芬拿起来，对着油灯眯眼看了半天。她识字不多，但那“家长会”三个字还是认得的，下面还有日期和时间。
“这……”她脸上掠过一丝为难和隐约的怯意。上次她去学校，还是因为顾浩逃学，被王老师找上门，场面尴尬得很。这回是正经家长会，去的都是体面家长，她怕自己嘴笨，怕给儿子丢人，更怕遇到老师不知该说啥。
柒柒瞧见了，盛汤的手顿了顿。她接过纸条看了看，温声道：“柳婶，是后天下午。浩儿最近进步大，老师说不定是要表扬呢。”
顾浩扒着饭，耳朵却竖着，小声嘟囔：“王老师说我作业写得干净了……”
柳玉芬看着儿子期待又不安的眼神，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想去，可脚像钉在地上。
柒柒把汤碗放到她面前，声音平和：“后天我正好没事，柳婶，我陪你一块儿去吧。两个人，有啥话也能搭个伴。”
柳玉芬猛地抬头，眼里有不敢相信的光：“你……你真陪我去？”
“嗯。”柒柒点头，“给浩儿开家长会，是大事。”
家长会那天，柳玉芬翻出了箱底那件最体面的深蓝色褂子，头发梳得光溜溜，一丝不乱。柒柒也换了件素净的格子外套，两人一起出了门。路上，柳玉芬走得很快，几乎要同手同脚，柒柒便稍稍落后半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学校还是那排青砖平房，院子里有几棵掉光了叶子的杨树。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家长，柳玉芬一进去，就下意识地想缩到角落。柒柒轻轻拉了她一下，在靠后的位置找了两个并排的空位坐下。
王老师站在讲台上，说话斯文有条理。他总结班级情况，表扬进步大的同学，念到“顾浩”名字时，柳玉芬的背一下子绷直了。
“……顾浩同学，这学期进步非常显着。不仅按时完成作业，书写工整了许多，还能主动帮助同桌，班级劳动也很积极。希望继续保持。”王老师说着，目光在家长中搜寻，看到柳玉芬和柒柒，微笑着点了点头。
柳玉芬只觉得耳朵嗡嗡响，脸上烧得厉害，但那不是羞臊，是一种滚烫的、陌生的东西，从心口直冲上来，冲得她眼眶发酸。她死死盯着讲台上的老师，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散会后，有几个家长围过来和王老师说话。柳玉芬踌躇着不敢上前。柒柒低声说：“柳婶，咱们也去跟老师说说浩儿在家的情况？”
柳玉芬深吸一口气，被柒柒带着走到王老师面前。
“王老师，”柳玉芬开口，声音有点紧，“浩儿……浩儿让您费心了。”
“顾浩妈妈客气了，孩子自己有向上的心，比什么都强。”王老师态度和煦，又简单说了几句顾浩在校的表现，叮嘱在家也要鼓励为主。
走出校门，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柳玉芬一直没怎么说话，直到快到家属院门口，她才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块洗得发白的手帕，快速按了按眼角。
“我……我没想到……”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柒柒静静站在她身旁。远处传来部队熄灯号的隐约声响，悠长而安定。
回到家，顾浩早就等急了，像只小犬似的在门口张望。看到她们，立刻跑过来：“娘！柒柒姐！老师说什么了？”
柳玉芬蹲下身，平视着儿子，手有些颤抖地抚了抚他的头：“老师说……说我们浩儿，是好样的。”
顾浩眼睛亮了，笑得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他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个东西——是一朵用红纸剪成的小红花，边缘剪得有些毛糙，但很用心。
“这个，是老师奖励的。”他把小红花递给柳玉芬，又看看柒柒，有点不好意思，“就一朵……我给柒柒姐再画一朵！”
柒柒笑了，心口暖融融的：“浩儿真厉害，这朵红花，就该给娘。”
柳玉芬接过那朵轻飘飘的纸红花，却觉得有千斤重。她把它紧紧攥在手心，贴在胸口，眼泪终于无声地淌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