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紫嫣猛地回头。撞进一双幽暗如狼的眼眸。
那里面翻涌着风暴。是震惊。是狂怒。还有一种她读不懂的。近乎灼热的审视。
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又在下一秒狠狠砸回胸腔。
发出沉闷回响。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他听到了！他一定听到了！
那些大逆不道的话。那些藏在心底十年的秘密。全被他听了去！
恐惧像无数冰针刺穿四肢百骸。让她动弹不得。
只有瞳孔因为极致惊骇。急剧收缩。映出沈璟竤那张冷硬如石刻的脸。
水汽氤氲。模糊了他部分轮廓。却让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和寒意。更加清晰刺骨。
她下意识动作快过思考。身体猛地往下一沉。整个人彻底没入温热的泉水中。
只留下一张煞白小脸露在外面。黑发像海藻般在水面散开。
温泉水包裹住她。却驱不散那股从心底渗出的寒冷。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牙齿在打颤。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水波因为她剧烈的动作荡漾开。一拳拳拍打在池壁。
又回荡过来。扰乱了她本就混乱的心跳节奏。
沈璟竤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看着她这一系列惊慌失措的反应。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仓皇地寻求水体的庇护。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冰冷。没有一丝笑意。
他缓缓踱步。走到池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仿佛她已是瓮中之鳖。
冷紫嫣屏住呼吸。往后退了退。脊背抵上冰凉滑腻的池壁。再无退路。
他蹲下身。与她在水中惶然的双眼平视。
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眼中自己狼狈的倒影。能闻到他身上带来的。属于夜晚的凛冽气息。
他伸出右手。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水面。
激起细微涟漪。那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梅爱卿……”他开口。声音低沉缓慢。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在她心上。“朕。听得一清二楚。”
“轰——”的一声。冷紫嫣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嘴唇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水温似乎骤然降低。寒意顺着毛孔钻进骨头缝里。让她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水波随着她的颤抖。漾开更凌乱的纹路。
“怎么？”沈璟竤指尖轻轻拨弄着水面。目光却牢牢锁住她。像钉子一样将她钉在原地。
“方才不是还抱怨得很大声？骂朕……是狗皇帝？”
他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玩味。但“狗皇帝”三个字。
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冷紫嫣耳膜。
她猛地摇头。湿漉漉的发丝黏在脸颊颈侧。显得无比脆弱。
“不……陛下……臣……臣不是……”她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不是什么？”沈璟竤打断她。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更强。
“不是女子？没有欺君？还是没有在背后。如此编排朕？”
他每问一句。冷紫嫣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几乎透明。毫无血色。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邃眼眸里翻滚着太多情绪。她看不透。只觉得害怕。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十年相伴。她深知眼前这个男人有多么骄傲。多么掌控欲强。如今得知被如此欺骗戏弄。
他的怒火。足以将她。将冷家梅家。都焚烧殆尽！
“陛下……饶命……”她终于挤出破碎的求饶。眼泪混着温泉水。从眼角滑落。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饶命？”沈璟竤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渗人的冷。
“梅爱卿。你告诉朕。欺君之罪。按律当如何？”
他目光扫过她裸露在水外的圆润肩头。那肌肤在月光下白得晃眼。
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穿着宽大官袍。身形单薄的“梅大人”截然不同。
一种被愚弄的屈辱感。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发现珍宝般的占有欲。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想起她刚才的抱怨。“把上辈子的暴君调理成一代明君”……“胸勒平了”……“狗皇帝误我”……
荒谬！可笑！却又……让他心头莫名躁动。
她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那个“上辈子”是什么意思？
冷紫嫣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臣子。
更像是在审视一件所有物。一件引起他极大兴趣的。逃不出掌心的猎物。
她下意识地把身体往水里又缩了缩。试图避开他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似乎激怒了他。沈璟竤眼神一暗。
猛地伸手。快如闪电。一把扣住了她没在水下的手腕！
“啊！”冷紫嫣惊呼一声。手腕上传来铁钳般的力道。捏得她骨头生疼。温泉水也阻隔不了那灼热的温度。
她试图挣扎。却撼动不了分毫。反而因为用力。溅起更大水花。打湿了沈璟竤的衣袖。
“躲什么？”沈璟竤将她往池边拉近。两人之间距离瞬间缩短。
鼻息几乎可闻。“现在知道怕了？嗯？”
他靠得极近。温热呼吸拂在她脸上。带着龙涎香的清冽气息。
这本是让她安心的味道。此刻却只剩下恐惧。
“陛下……放手……”她带着哭腔哀求。另一只手徒劳地推举着他坚实的胸膛。触手一片温热。却让她如同触电般想缩回。
沈璟竤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握得更紧。他目光落在她因为惊慌和憋气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那双总是沉静从容的眸子。此刻盈满水光。写满了无助和恐惧。
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与他记忆中那个冷静自持。甚至在朝堂上与他据理力争的“梅爱卿”……截然不同。
“告诉朕。”他声音压低。带着蛊惑。却又危险十足。“‘上辈子’的暴君。是怎么回事？”
冷紫嫣浑身一僵。眼中闪过极致的慌乱。她猛地摇头。
“没有……陛下听错了……是……是臣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沈璟竤拇指在她细腻的手腕内侧摩挲。
引起她一阵战栗。“那‘调理’朕十年。也是胡言乱语？”
他另一只手抬起。拂开她黏在脸颊的湿发。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耳垂。那冰凉触感让冷紫嫣猛地一颤。
“臣……臣……”她大脑飞速运转。却一片空白。任何解释在如此铁证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梅爱卿。”他指尖顺着她耳廓缓缓下滑。停留在她纤细的脖颈上。那里脉搏狂跳。
几乎要冲破皮肤。“朕的耐心。有限。”
他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仿佛她再不说出点他感兴趣的东西。那只手就会毫不犹豫地收紧。
冷紫嫣闭上眼。长睫剧烈颤抖。水珠不断滚落。她知道。完了。彻底完了。十年筹划。功亏一篑。
但……不能连累家族！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其被定为欺君死罪。不如……
“臣……”她声音沙哑。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臣或许……对陛下……还有用……”
沈璟竤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哦？除了女扮男装。欺君罔上。你还有何‘用’处？”
他刻意加重了“用”字。目光在她身上流转。意味不明。
冷紫嫣强忍着屈辱和恐惧。迎上他的目光。“臣……臣有时……能窥见一些……未来片段……”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保住性命。至少是暂时保住性命的说辞。
沈璟竤眸光微闪。眼底风暴似乎停滞了一瞬。“未来片段？”他重复道。语气听不出信还是不信。“比如？”
“比如……”冷紫嫣心一横。快速搜索着前世记忆里。近期会发生的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三日后……京郊皇陵祭祀……会因暴雨中断。引发山石松动。砸伤礼官……”
她不敢说太大或太敏感的事。怕无法掌控。也怕引来更深的猜忌。
沈璟竤凝视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出撒谎的痕迹。
但她眼中除了恐惧和强装的镇定。只有一片被水光浸染的朦胧。
他沉默着。指尖依旧停留在她颈侧。感受着她急促的脉搏。
空气中只有温泉水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交错在一起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这沉默比之间的怒火更让人难熬。冷紫嫣的心悬在半空。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许久。沈璟竤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很好。”
他松开了钳制她手腕的手。但另一只抚在她颈侧的手却没有收回。反而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头。更直面他。
“梅爱卿。”他看着她惊惶未定的眼。一字一句道。
“你的命。还有你这身……‘本事’。从此刻起。都属于朕了。”
“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