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厅。 指挥棚。
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滴滴滴……” 电台的蜂鸣声，还在响。 但陈清泉的手，已经停了。 他的脸色惨白。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念。” 林啸天坐在火盆旁。 手里擦着那把老猎枪。 声音平静。
“是……” 陈清泉咽了口唾沫。
“日军第6联队。” “联队长山下奉武大佐。” “兵力……三千八百人。” “携带75山炮十二门。” “105榴弹炮四门。” “战车中队……坦克六辆。”
“兵分三路。” “左路，从黑风口进。” “右路，从野狼沟进。” “中路……山下奉武亲率主力，直扑老虎厅正面。”
“战术代号……” 陈清泉的声音在发抖。 “铁壁合围。”
“哐当！” 赵铁山手里的大刀，砸在了桌子上。
“三千八百人……” “还有重炮……坦克……” 赵铁山看着林啸天。 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绝望。
“林兄弟。” “这怎么打？” “咱们只有三百条枪。” “剩下两千多号人，拿的是铁镐。” “这要是被围住了……” “就是被碾成肉泥啊！”
“是啊！” 几个大队长也慌了。 “队长！撤吧！” “趁着鬼子还没封口，咱们钻林子跑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林啸天没有说话。 他站起身。 走到地图前。
那张简陋的羊皮地图上。 用红炭画着三个巨大的箭头。 像三把利剑。 直插老虎厅的心脏。
“跑？” 林啸天冷笑一声。
“往哪跑？” “这里是长白山腹地。” “出了老虎厅，四周都是绝壁和雪原。” “三千人，在雪地里急行军。” “鬼子的炮兵只要架好炮。” “都不用瞄准。” “一炮下去，就能炸死几十个。”
“那……那只能硬拼了？” 李铁蛋握紧了拳头。 “拼就拼！老子哪怕是用牙咬，也要咬下他一块肉！”
“硬拼也是死。” 林啸天指着那几个箭头。
“山下奉武。” “正规军的联队长。” “不是佐藤那种搞情报的阴谋家。” “他用的是阳谋。” “就是欺负你人少，欺负你枪破，欺负你没炮。”
“他这‘铁壁合围’。” “就像一个巨大的磨盘。” “要把我们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磨碎。”
“那咋办？！” 赵铁山急得直跺脚。 “打也不是，跑也不是！” “难道就在这等死？！”
林啸天转过身。 看着所有人。 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磨盘虽硬。” “但如果……” “磨盘里崩进了一颗钢珠呢？”
“啥意思？”
林啸天指着地图上。 距离老虎厅十里外的一个地方。 那里。 是中路日军必经之地。
“五指岭。”
“这里地形狭窄。” “两边是像手指一样的五座山峰。” “中间的路，只有三米宽。” “而且，全是上坡。”
林啸天看着赵铁山。 “鬼子的坦克，爬不上这种陡坡。” “鬼子的重炮，在山路上展不开。” “这就是他们的死穴。”
“我们要在这里。” “给山下奉武……” “崩掉满嘴的牙！”
“可是……” 赵老三犹豫道。 “就算地形好。” “咱们也没重武器啊。” “拿什么崩？”
林啸天笑了。 他看向那群正在外面凿冰、伐木的矿工。
“谁说一定要用枪？” “谁说一定要用炮？”
“老张！” 林啸天大喊一声。
“到！” 矿警队长老张跑进来。
“工兵营，还有多少炸药？” “黑山煤矿带出来的，还有两吨！”
“好。” 林啸天指着五指岭。
“我不让你炸人。” “我要你……” “炸山。”
“炸山？！” 众人惊呆了。
“对。” 林啸天眼中寒光四射。
“五指岭的两侧悬崖。” “常年积雪，岩石松动。” “我要你带着工兵营。” “连夜把炸药埋在悬崖根部。” “还有……” “让运输营，把河里的水，给我运上去！” “把那条山路，给我泼成冰路！”
“我要让这五指岭。” “变成鬼子的……” “滑梯。” “和坟墓。”
“赵铁山！” “在！” “你带三百枪手，埋伏在两翼。” “任务只有一个。” “打鬼子的工兵！” “不让他们排雷！不让他们修路！”
“李铁蛋！” “在！” “尖刀班，跟我走。” “我们去……” “当诱饵。”
“诱饵？”
“对。” 林啸天整理了一下衣领。 “山下奉武很狂。” “他看不起土匪。” “如果他看到我这个‘土匪头子’就在前面跑。” “他会怎么样？”
“他会追！” 李铁蛋说。
“没错。” “他会像疯狗一样追上来。” “直到……” “一头撞进我们的磨盘里。”
林啸天拔出双枪。 “咔嚓”上膛。
“弟兄们。” “这是我们独立支队的第一仗。” “也是生死仗。”
“赢了。” “咱们就能在这长白山立足。” “输了。” “咱们就是那万人坑里的枯骨。”
“告诉我！” “敢不敢干！！”
“敢！！！” “干他娘的！！” 指挥棚里。 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
次日清晨。 五指岭。
雾气弥漫。 寒风刺骨。
山下奉武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 穿着厚厚的军大衣。 戴着白手套。 手里拿着马鞭。 指点江山。
“这就是五指岭？” 他问旁边的参谋。
“哈伊。” 参谋看着地图。 “大佐阁下。” “这里地形险要，容易有埋伏。” “是否……让尖兵先侦察？”
“侦察？” 山下奉武冷笑一声。 看着前方那条覆盖着白雪的山路。
“一群土匪。” “能有什么埋伏？” “几块石头？几根木头？” “在皇军的战车面前。” “都是笑话。”
“传令！” “战车中队开路！” “全速前进！” “我要在中午之前，赶到老虎厅吃午饭！”
“哈伊！”
“轰隆隆——！！” 六辆九五式轻型坦克。 喷着黑烟。 排成一字长蛇阵。 轰鸣着开进了五指岭的山道。
后面。 是密密麻麻的日军步兵。 还有那些拖着沉重炮车的卡车和骡马。 像一条长长的毒蛇。 钻进了峡谷。
……
山顶。 积雪之下。
林啸天趴在悬崖边。 透过望远镜。 看着那条正在蠕动的“毒蛇”。
他的心跳，很稳。 他的手，很稳。
“来了。” 他轻声说。
旁边。 李铁蛋握着起爆器。 手心里全是汗。
“大哥……全进来了吗？”
“没有。” 林啸天摇摇头。 “太长了。” “只能吃掉前锋。” “但这就够了。”
“那个骑马的。” 林啸天指着队伍中间的那个军官。 “山下奉武。” “只要把他堵在这。” “这‘铁壁’。” “就破了。”
这时。 下方的坦克部队。 突然停了下来。
“八嘎！怎么回事！” 山下奉武策马上前。
“报告联队长！” 战车中队长跑过来，一脸难色。 “路……太滑了！” “全是冰！” “履带打滑，爬不上去！”
“纳尼？” 山下奉武看着那亮晶晶的路面。 眉头一皱。
“撒沙子！垫草！” “快！！”
就在鬼子手忙脚乱地垫路的时候。
“砰——！！！”
一声枪响！ 从山顶传来！ 那颗子弹。 并没有打人。 而是打在了…… 悬崖峭壁上的一块巨大的冰凌上！
“哗啦——！” 冰凌碎裂！ 坠落！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 “轰！轰！轰！轰！！”
老张带着工兵营。 按下了起爆器！
埋在悬崖根部的两吨炸药。 同时引爆！
“轰隆隆——！！！！”
那一刻。 天崩地裂！ 五指岭的两侧山峰。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推了一把！
数万吨的岩石！ 积雪！ 冻土！ 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向着峡谷中的日军队伍。 倾泻而下！
“雪崩？！” “不！是山崩！！”
山下奉武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 那天空中压下来的。 不是雪。 是整座大山！
“撤退！！” “快撤退！！！”
晚了。
巨大的岩石。 瞬间砸扁了前面的两辆坦克！ 钢铁在岩石面前。 脆弱得像铁皮罐头！
“轰！！” 中间的炮车被巨石砸中！ 炮弹殉爆！ 引发了更大的爆炸！
整条峡谷。 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惨叫声！ 爆炸声！ 岩石撞击声！ 混成一片！
山顶上。 林啸天站起身。 看着下面那翻滚的烟尘。 看着那被彻底切断的日军长蛇阵。
他拔出双枪。 对着天空。 怒吼一声：
“动手！！！！”
“杀啊————！！！！”
两侧的山林里。 赵铁山带着三百名枪手。 还有两千名拿着铁镐、石头的矿工。 如狼似虎地。 冲了下去！
这一战。 不是正规战。 是…… 乱战。
是愤怒的石头。 对决钢铁的…… 复仇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