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如同鬼魅,在这死寂的荒村夜晚显得格外刺耳。那句“价格好商量”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毒蛇吐信,冰冷而诱惑。
钱道友强撑着挡在我和阿关身前,他中毒已深,脸色泛着青黑,呼吸粗重,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那扇薄木门。他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不对劲……这地方,这个时候……”
我握紧左手——右手几乎已彻底麻木,青黑色蔓延至肩头,刺骨的冰冷和镇煞伏元令残余的煞气在其中冲突肆虐,让我额头冷汗直冒。我看着地上呼吸微弱的阿关,又看看摇摇欲坠的钱道友,心头一片冰凉。我们三人,伤的伤,残的残,几乎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
“外面的朋友,”钱道友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我们自有计较,不劳费心。请回吧!”
门外沉默了片刻。
就在我们以为对方会离开时,那苍老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在惋惜什么:
“唉……何必逞强呢?那尸毒,再过一个时辰,可就要攻心了。还有那位小姑娘手上的煞气反噬,若不及时疏导,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喽。至于地上躺着的小哥,魂魄刚被凶煞冲击,三盏阳火摇曳,不及时稳固,就算醒来,也是个痴傻的命……”
他每说一句,我们的心就沉一分。他仿佛长了透视眼,将我们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这绝不是普通的“卖货郎”!
钱道友脸色变幻,显然内心也在激烈挣扎。对方来路不明,意图难测,但说的又全是实情。我们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我感受着右臂那钻心的冰冷和逐渐失去的知觉,看着钱道友手臂上触目惊心的黑气,一咬牙,低声道:“钱师叔……让他进来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现在……没得选了。”
钱道友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昏迷的阿关,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对着门外沉声道:“门没栓,朋友请进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心存歹意,拼着魂飞魄散,我等也要咬下你一块肉来!”
“呵呵……好说,好说。”门外传来一声干瘪的笑声。
“吱呀——”一声,那扇薄薄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身影,佝偻着,慢慢地挪了进来。
借着昏暗摇曳的油灯光,我们看清了他的样貌。那是一个极其干瘦的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靛蓝色土布衣服,背上背着一个比他人还高的、用竹篾编成的巨大背篓,里面似乎塞满了各种零碎杂物。他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眼皮耷拉着,几乎遮住了大半眼睛,只留下两条细缝,偶尔开阖间,却透出一种与他佝偻身形截然不同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精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深紫色木杖,木杖顶端,挂着一个拳头大小、油光发亮的暗红色葫芦,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他走进来,目光先是扫过地上昏迷的阿关,在他后颈那已经变成疤痕的位置停留了一瞬,细缝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随即,他又看向钱道友乌黑的手臂,最后,那目光落在了我青黑蔓延的右臂,以及我身边那块暗金色的镇煞伏魔令上。
当他看到令牌时,眼皮似乎微微抬了一下,那精光一闪而逝。
“啧啧……几位,这是闯了哪座凶坟,惹了这么厉害的正主儿?”他摇着头,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唏嘘,自顾自地走到房间中央,慢悠悠地卸下那巨大的背篓。
“阁下到底是谁?”钱道友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是说了嘛,一个卖货的。”老者蹲下身,开始在他的背篓里翻找,嘴里絮絮叨叨,“行走江湖,混口饭吃。看几位都是懂行的,也该知道,有些东西,医院可治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背篓里掏出几个脏兮兮的陶罐,一些用油纸包着、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草药,还有几叠画着扭曲符文的黄纸。
“喏,”他拿起一个黑乎乎的陶罐,拔开塞子,一股混合着腥臭和奇异的辛辣气味顿时弥漫开来,“祖传的‘拔毒膏’,专治各种尸毒、阴煞入体。见效快,就是……有点疼。”他看向钱道友,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
钱道友看着那罐黑乎乎、气味诡异的东西,眉头紧锁,没有接话。
老者也不在意,又拿起一叠黄符,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那符纸上的朱砂纹路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净煞符’,贴在煞气侵蚀处,能慢慢吸出煞气,安抚受损的经脉魂魄。不过嘛,治标不治本,尤其是这种级别的煞气反噬……”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我的右臂。
最后,他拿起那个油光发亮的暗红色葫芦,轻轻晃了晃,里面传来液体晃荡的声音。他看向昏迷的阿关,语气平淡:“‘安魂水’,固本培元,稳定魂魄,对付这种被凶煞冲了魂的情况,最是对症。”
他介绍完,将三样东西放在我们面前的地上,然后拍了拍手,重新背起那个巨大的背篓,拄着紫木杖,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三位,货看完了,怎么样?买,还是不买?”
钱道友沉声问:“价格?”
老者伸出三根干枯的手指,慢悠悠地说:“三样,打包价。不要钱。”
不要钱?我和钱道友都是一愣。
“那你要什么?”我忍不住问道,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
老者那细缝般的眼睛转向我,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皮肉,看到了我灵魂深处那扇洞开的“门”和后颈空荡荡的撕裂处,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我只要……这位小姑娘,答应帮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