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其最大凭仗。
贵族亦然，掌控天下过半典籍，垄断黎民知识传承之道！
嬴子越对李斯如是说。
大秦一统后，虽废除六国贵族爵禄封地，将其土地分赐百姓。
然这些旧贵仍能奴役百姓，借民力成无冕贵族。
父皇虽废世袭爵位，贵族却握有最后王牌——
典籍世袭！
得典籍者可获学识，有学识便能入仕为官。
这何尝不是变相的官爵世袭？
朝廷之中因此出现了两代、三代，乃至四代同朝为官的奇异景象。
百姓们便这样被长久地束缚着。
贵族高高在上，平民生来就该为奴为仆的观念已深深刻进无数黎民的血脉。
既然已明白百姓与帝国离心离德的根源，本少帝今日前来，就是要请李相——
随我一道推动民心变革，将教化遍洒天下，消除百姓的蒙昧、无知与麻木！
让我大秦达成真正的四海归一！
嬴子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李斯。
听闻这番壮志，李斯面颊泛起红光。少帝的宏图正是他毕生追求的治国之道。
始皇帝也曾有此夙愿，只是岁月消磨，陛下当年的豪情似乎已然褪色。
如今在嬴子越身上，李斯重燃希望。
但转念间，他忽然想到什么，长叹一声，眼中炽热稍减。
殿下所言极是，然推行教化、传播思想，实比登天更难！
非是下官扫兴，寻常百姓纵有向学之心，也负担不起昂贵的简牍。
李斯沉声道。
当今天下文字皆以优质竹简刀刻而成，一片简牍容不下多少字迹。
嬴子越轻轻颔首。
所谓学富五车，其文字总量未必及得上后世一卷普通书籍。
纂刻一部典籍的耗费，更非庶民所能承担。
至于可直接书写的缣帛，几乎是皇室专属，没落贵族都未必舍得使用。
况且求学还需考虑远游的盘缠、食宿开销，以及功败垂成的风险......
即便闯过这些难关，还要面对朝廷赋税及成年后必服的兵役......
“这对寒门学子而言，终究只是一场空想！”
“少帝所言的广施教化、革新思想，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李斯长叹一声。他曾在稷下学宫求学，深知其中艰辛。
少帝若想推行教化普及——
除非……
除非他能终结贵族与诸子百家对学识的垄断，让典籍不再昂贵难求！
除非他能压低刻刀竹简的天价，甚至彻底取代这种书写方式。
然而，历代能人皆未寻得 ** 之法，少帝又如何做到？
李斯望向嬴子越，暗自摇头。这位少帝虽抱负远大，却终究太过天真。
嬴子越注视着神色变幻、时而叹息的李斯，嘴角扬起笃定的笑意。
在李斯惊愕的目光与李灵儿熠熠生辉的注视中，他的话语如雷霆乍破——
“李斯，若本少帝告诉你——”
“我手握一物，取材寻常，造价低廉，可书文字，可载典籍！”
“如此，你可信我能击碎权贵枷锁，启蒙万民，大兴庠序，使教化遍及四海？”
“可愿随我并肩——”
“为大秦缔造一个——”
“人人腾跃九天的盛世！”
————————————
启蒙百姓，广设学府，推行教化！
令大秦人人化龙！
嬴子越字字如天外惊雷，又如巨钟轰鸣，震得李斯心神俱颤。
李灵儿站在一旁，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嬴子越今日所言，彻底颠覆了李灵儿的认知。
她凝视着嬴子越，目光中透着钦佩、尊重，还有一丝羞涩与迷恋。
此刻的嬴子越，在她心中散发着夺目光彩。
殿下，李斯冒昧询问，您说的那种成本低廉、材料易得，可书写文字、编纂典籍的物品，究竟是何物？
李斯强压下内心的震动，努力平复心绪，恭敬地向嬴子越问道。
嬴子越的描述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李斯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这只是一个易碎的梦。
哈哈哈，盖聂，让李相看看本少帝带来了什么！
嬴子越笑着招手，侍立一旁的盖聂立刻上前，打开手中的黑色布袋。
他从袋中取出一叠灰白色的纸张，整齐地铺在桌上。
见到这些纸张，一向沉稳的李斯顿时失了从容，快步走到桌前。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纸张，细细端详。
以李斯的老练眼光，岂会看不出这些轻薄纸张的妙用？
这是真正的神物啊！能解决先贤与始皇帝陛下面临的文化传播难题的神物！
李斯已经预见，此物一旦问世，将掀起何等轩然 ** 。
有此神器，百家与贵族对知识的垄断将被打破，那些价值连城的竹简也将退出历史舞台。
李斯确信，在这种纸上书写远比在竹简上刻字轻松百倍。
若真如少帝所言，此物成本低廉、原料随处可得，那么人人如龙的时代便不再是痴人说梦！
丞相，这就是本少帝所说的物品，名为纸。
对于李斯的反应，嬴子越早已见怪不怪。
诸位将军在舆图室初次见到马蹬、马鞍、马蹄铁时，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恨不能立刻装备战马，率军杀入匈奴草原！
王翦老将军得知玉米亩产千斤时震惊不已，亲眼见证曲辕犁日耕五六十亩后，更是惊得喷出口中茶水。
相比之下，李斯此刻的表现已算相当克制。
这正是大秦国运提升后，嬴子越获得的造纸术馈赠。
即便没有系统的奖励，嬴子越也有能力自行研制此物。
造纸术虽始现于西汉，但当时的纸张以蚕丝絮为原料，质地粗糙不成形。东汉蔡伦改良工艺后，才有了真正的蔡侯纸。
作为古代四大发明之一，造纸术凝聚了先民的智慧结晶。其原料易得——树皮、毛竹、麻头均可，制作工艺简单，用途广泛，可书写绘画，亦可交易清洁。
案几上这些略显灰暗的纸张，是嬴子越命宫人日夜赶制的成果。为此甚至砍光了宫中的观赏竹林。
正常需浸泡十余日的毛竹原料，因时间紧迫只作了短暂浸泡。虽然成色不佳，却丝毫不减李斯心中的震撼。
制作过程简明：将泡发的原料熬成纸浆，竹帘捞取形成纸膜，叠压脱水后烘干，雪白的纸张便诞生了。
造纸的工序一点都不复杂，无非就是把原料泡软煮透，再找个工具捞出来压成薄片，最后晾干或烘干就完事了。
对嬴子越而言易如反掌，可李斯就不这么认为了。此刻的他正痴迷地盯着手中洁白的纸张，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李斯深知，这种薄如蝉翼却能承载文字的书写工具，必将造福百姓，稳固大秦社稷！
想当初，想要学习知识还得准备堆成山的竹简。
如今有了轻巧的纸张，一部典籍又能耗去多少张？
眼下诸子百家争鸣不休，争的是什么？
争的就是谁家的思想能更快被天下人接纳！
而今后，各派学说都得依赖这种纸张来传播。
谁掌握了纸张，谁就能让学说迅速传遍四海！
这样的 ** ，诸子百家谁能抵挡？
根本无人能抗拒！
就连身为法家领袖的李斯，此刻也恨不得拥有堆积如山的纸张。
好将法家经典和大秦律令抄写千万份，散发给天下百姓。
少帝，陛下东巡这些日子，微臣也为殿下尽心效力......
况且我法家...哦不，是我大秦律法尚有许多未普及之处！
这纸张能否......
李斯摩挲着手中的纸张，越看越是爱不释手。
终于按捺不住，搓着手向嬴子越暗示起来。
一旁的李灵儿见到素来威严的父亲竟对少帝露出这般神态，
不禁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随即悄悄掩口轻笑。
哈哈哈，李丞相！
造纸之法虽说简单，但目前唯有我大秦皇室知晓秘方！
毫不夸张地说，这纸张的价值，堪比黄金！
物以稀为贵，这份纸张可以为你免费制作一些，但希望李相能替本少帝说个小谎。
嬴子越笑着对李斯道出来意。
一是大秦的教育普及和学府建设需要一位资历深厚的文官来主持，李斯是最佳人选。
二是......
他从未打算将造纸术永远禁锢在皇室手中。纸张能造福万民，推动时代发展，理应让天下百姓共享其利！
况且这并不现实，有心人迟早会 ** 造纸之法。
不如光明正大交给大秦百姓！
但嬴子越对纸张面世另有打算。既然终究要流传出去，何不趁机......
捞一笔？
或者说......
设个局？
殿下需要我撒什么谎？
李斯谨慎询问，并未立刻应允。若是要对始皇帝说谎，他断然不敢。但如果是其他人......
毕竟谁先获得纸张，谁就占据先机。想象一下，若百姓最先拿到的是写着法家学说和大秦律法的纸张，对法家的传播将产生空前绝后的影响！
嬴子越对李斯吩咐着，李斯迅速点头应下，却难掩困惑。这不就是事实吗？少帝究竟要自己编造什么谎言？
第二条，本君准许你立刻推广法家思想与秦律，务必扩大声势，让百家学派、王公贵族乃至天下百姓尽皆知晓。
最后一点，你要对世人说——
此纸工艺极难，产量极其有限。虽比竹简刻字更省事，却只能少量制作。
就说是...
每张售价黄金一两！
嬴子越竖起食指，目光幽深地望着李斯。
一张纸收一两黄金？
这和明抢有何区别？
李斯神色骤变，不解少帝用意。
然而他猛然醒悟，表情从茫然转为震惊——
这...
少帝莫非是要...
把诸子百家与大秦贵族...
往死里坑啊！
这招偷梁换柱...
简直绝妙！
虽说...
说谎实非君子所为...
但为何...
这般痛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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