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订后的探测方案在第二天清晨开始执行。数艘经过特别改装的AUV如同沉默的鱼雷，悄无声息地滑入浑浊的江水中，按照重新规划的路径，对目标区域进行更高精度、也更谨慎的扫描。指挥舱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每个人都紧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异常。
路明非坐在阿廖沙旁边的终端前，大部分时间也如同其他人一样，关注着数据的反馈。但他的精神感知，却如同第二套更灵敏的雷达，始终笼罩着船底那片幽深的水域。他能“感觉”到那些“潜蛟”的存在，它们如同阴影中的幽灵，在探测器的能量边缘游弋，冰冷的意识中充满了警惕和若有若无的躁动。得益于调整后的扫描路径和能量输出，暂时没有发生直接的冲突。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
芬格尔那边传来了消息，他成功地通过制造一系列“意外”的服务器故障和网络波动，干扰了老唐正在进行的那个可疑数据处理任务，使其进度大大延迟。同时，他动用关系，给老唐推送了几个看似更“靠谱”、报酬也不错的技术支持类短期项目。老唐在通讯里抱怨了几句网络不稳定，但似乎接受了芬格尔的解释，注意力被暂时引开了。
【芬格尔】：“暂时稳住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公司’肯定还会想其他办法。我查到那个伪装Ip背后的服务器机房，是一个叫‘星海数据’的空壳公司租用的，注册信息全是假的，资金流向还在追。”】
路明非回复让他继续追查，并保持对老唐通讯的监控。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公司”就像一条隐藏在泥沼中的鳄鱼，一次试探失败，只会让它下一次的攻击更加隐蔽和致命。
与此同时，指挥部的探测工作也遇到了瓶颈。尽管规避了“潜蛟”的直接威胁，但关于青铜城入口的具体位置，依旧迷雾重重。高精度的声纳和磁场扫描显示，目标区域的水下地质结构异常复杂，存在着大量无法解释的能量盲区和信号扭曲现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一切的探测手段。
“就像有一层无形的纱幔挡在那里，”一位资深的技术人员皱着眉头向楚子航汇报，“我们的信号穿过去，要么被扭曲，要么被吸收，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成像。物理探测也受阻，那里的水压和流速都很异常，AUV无法过于靠近核心区域。”
楚子航站在主屏幕前，看着那一片被各种杂乱信号和扭曲数据覆盖的区域，黄金瞳中光芒闪烁。路明非提供的“活体守卫”信息得到了验证，这让他对路明非关于“入口被隐藏”的判断也更加重视。
“尝试多频谱叠加分析，过滤掉已知干扰源。”楚子航下令，“同时，准备启动‘深瞳’系统。”
“深瞳系统？”路明非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心中一动。在他的“剧本”记忆里，并没有这个系统的相关信息。
阿廖沙在一旁低声解释道：“是装备部那帮疯子最新搞出来的东西，基于某种高危言灵原理开发的超视距感知装置，能耗极大，而且不稳定，据说能看到一些……常规手段看不到的东西。但因为副作用不明，一直处于封存测试状态，这次是特批启用。”
路明非了然。看来卡塞尔学院为了青铜城，也是动用了压箱底的技术。这“深瞳”系统，恐怕涉及到对空间或者维度的窥探，风险与机遇并存。
“深瞳系统的启动需要时间准备和能量灌注，”楚子航看向路明非，“在这期间，我需要你尽可能缩小入口的可能范围。你的‘感知’，是目前我们最独特的‘探测器’。”
压力再次给到了路明非。他知道，这是进一步获取信任和话语权的关键机会，但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于轻松。
他闭上双眼，将精神感知凝聚到极致，如同无形的触手，向着江底那片混乱的区域缓缓探去。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感知生命波动和能量气息，而是尝试去“理解”那片区域空间结构上的“异常”。
这种感觉极其玄妙，仿佛在触摸一团无形无质、却又确实存在的“褶皱”。他的精神力在接触到那片区域时，受到了强烈的干扰和排斥，各种混乱的信息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古老龙文的回响、冰冷江水的触感、岩石的厚重、还有某种……仿佛来自另一个时代的、宏大的悲伤与孤独。
是康斯坦丁……还是诺顿？路明非无法分辨，但那情绪如此强烈，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强行稳住心神，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操控着一叶小舟，努力分辨着那空间“褶皱”的核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路明非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这种程度的感知，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
指挥舱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连楚子航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专注。
突然，路明非猛地睁开眼睛，手指向主屏幕上那片混乱区域的一个相对“平静”的角落。
“那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肯定，“虽然能量干扰很强，但那里的空间结构……最‘薄’。像是一扇门的‘门轴’所在。入口的核心，或者至少是一个关键的‘节点’，就在那个位置下方约一百五十米深处！”
他指向的位置，与之前探测到的能量核心区域大致吻合，但范围缩小了数倍，并且给出了一个具体的深度参考！
技术人员立刻将路明非指出的坐标输入系统，进行重点标注和分析。
楚子航看着屏幕上那个被高亮圈出的、直径不到五十米的区域，又看了看脸色苍白、气息有些不稳的路明非，黄金瞳中光芒微闪。
“记录坐标。‘深瞳’系统优先扫描该区域。”楚子航下达命令，然后对路明非说道，“你需要休息。”
路明非点了点头，没有逞强。刚才的感知消耗确实巨大。他在阿廖沙略带敬佩的目光中，起身离开了指挥舱，返回自己的休息室。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展现了价值。那个被精确标注的坐标，将成为下一步行动的关键。而“深瞳”系统的扫描结果，将是对他判断的最终验证。
回到舱室，路明非立刻通过加密通讯将情况告知了芬格尔，并让他重点关注“公司”对“深瞳”系统启动可能产生的反应。这种涉及高危言灵的技术动用，能量波动必然不小，很难完全掩盖。
做完这一切，他才疲惫地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在梦里，他仿佛听到了青铜相互撞击的沉闷回响，看到了无尽的火光，和一个蜷缩在巨大王座上的、孤独的身影……
·
就在路明非沉睡，指挥部紧锣密鼓地准备启动“深瞳”系统时，在距离考察船数公里外，一艘伪装成普通渔船的船只上，几个人正通过高倍望远镜和复杂的信号接收设备，监视着考察船的一举一动。
“能量读数在升高，很奇怪的波动模式……不像他们之前用的任何设备。”一个操作员报告道。
“是‘钥匙’要出现了吗？”另一个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不确定。但卡塞尔显然找到了更深入的方法。”一个坐在阴影里、声音沉稳的男人开口道，“通知‘伯爵’，目标区域已进一步缩小，卡塞尔可能动用了某种禁忌技术。请求指示，是否在‘深瞳’系统启动时，进行干扰或……抢夺先机？”
通讯器里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电子音：
“保持监视，记录所有数据。‘钥匙’的共鸣尚未达到峰值，时机未到。让他们替我们……先探探路。”
“明白。”
渔船悄然调整着位置，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猎食者，耐心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刻。
江面上的迷雾，似乎更浓了。
而在这迷雾之下，围绕青铜城的博弈，各方棋手都已落子，无声的暗流正在水面之下，加速奔涌。
风暴眼的中心，路明非在沉睡中蹙紧了眉头，仿佛感应到了那来自四面八方、越收越紧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