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说不想让我伤心，用的方式……却是给我带来最大的伤心？！”
神崎光的质问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撕裂般的颤音。她紧紧抱着怀中这具失去力气、温顺得可怕的躯体，仿佛抱着即将消散的泡沫。那得不到回应的质问，像投入深井的石子，连一丝回响都没有，只有她自己绝望的呜咽在空气中震颤。
起初，是铺天盖地的悲伤和恐惧。但渐渐地，一种别的情绪，如同地底涌出的岩浆，开始灼烧她的五脏六腑，将那冰冷的绝望和卑微的哀求一点点蒸发、取代。
是愤怒。
为什么她付出了这么多，改变了这么多，甚至不惜让自己也染上黑暗，却依旧无法撼动她分毫？为什么她宁愿独自走向那条绝路，也不肯相信身边这个愿意为她颠覆命运、甚至与她一同沉沦的人？
“回答我啊！忍姐姐！” 她的声音拔高，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你说话啊！你不是最会说了吗？！用那些温柔的话骗我，用那些残酷的教导绑住我！现在怎么不说了？！”
那沉默的、近乎默认的姿态，那即使被算计也依旧带着怜悯和了然的眼神，像最烈的火油，浇在了神崎光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为什么……不说话？” 她的哭声渐渐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冰冷的质问。
她猛地抬起头，眼眸被泪水洗过，此刻却燃烧着灼人的火焰，死死盯住蝴蝶忍那双半阖着、仿佛随时会彻底闭上、与世界隔绝的紫眸。“回答我！蝴蝶忍！你看着我！”
她几乎是粗暴地摇晃了一下怀中的人，但蝴蝶忍只是无力地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像一具精致的人偶，连一声闷哼都无法发出，只有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表示她尚存一丝意识。
她的沉默，在神崎光看来，无异于一种默认和更深的讽刺。
“你默认了是不是？！” 神崎光猛地抓住蝴蝶忍的双肩，用力摇晃着，尽管对方根本无法回应她的力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弃那个计划！你答应我的话都是骗我的！是不是？！”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蝴蝶忍的脸颊和衣襟上，温热，却带着灼人的力度。
“说什么不想让我伤心……哈哈……” 神崎光笑了起来，笑声却比哭还难听，充满了自嘲和绝望，“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如果你死了，我会变成什么样？！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这叫不想让我伤心？！这他妈才是对我最残忍的事情！！”
她爆了粗口，这是极少有的。巨大的恐惧和积压的委屈让她口不择言。
这种无声的、近乎消极的抵抗，彻底点燃了神崎光压抑已久的怒火和委屈。
“你以为沉默就可以了吗？！你以为不回答，这件事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愤怒，“看着我！看着我啊！看看我这个为了留住你，不惜对你下药、像个疯子一样的蠢货！”
“自作主张！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觉得牺牲自己就能解决一切！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那么努力地想要改变！我拼命地修炼！我救下真菰，救下锖兔，救下炼狱先生！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就是因为我害怕！我怕失去你！我怕得要死啊！”我甚至……甚至……”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模糊不清，但意思显而易见——我甚至接受了你这扭曲的掌控和爱意，都是为了能和你一起活下去！
“我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在你心里，我还是那个需要被你保护在身后、承受不了任何打击的孩子吗？！还是说……” 她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了然和痛楚，“你根本……就不相信我能和你一起赢？不相信我有能力保护你？在你看来，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我终究……还是无法改变你赴死的决心，是吗？”
“你以为那样我就不会伤心了吗？！蝴蝶忍！你混蛋！”
她口不择言地骂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毫无形象可言，“你死了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看着你的羽织发呆？对着你的蝴蝶发饰哭吗？！还是每天活在你是为了保护大家、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而牺牲的谎言里安慰自己？！”
她的身体因为激动和哭泣而剧烈颤抖，几乎要伏倒在蝴蝶忍身上。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心碎，“自以为是的温柔，自以为是的牺牲……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问过我想要什么吗？！”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该死的胜利！不是用你的命换来的活下去！” 她抬起头，眼眸被泪水洗得异常明亮，里面是毫不掩饰的、近乎偏执的疯狂和绝望，“我想要的……从头到尾……只是你活着啊！笨蛋忍姐姐！”
蝴蝶忍怔住了。
她试图抬起手，想去擦掉那不断滚落的、灼人的泪珠，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只能微微动了一下指尖。
“……光……” 她终于艰难地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一丝无措。
“别叫我！” 神崎光猛地甩开头，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但手却依然紧紧抓着蝴蝶忍的肩膀，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总是这样！自己决定一切！自己承担一切！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在了，我怎么办？！”
光额头抵在蝴蝶忍的肩头，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单薄的睡衣。
房间里只剩下神崎光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和蝴蝶忍逐渐沉重的呼吸声。 呜咽着，声音闷闷的，带着令人心碎的哀求，“忍姐姐……别丢下我……求你了……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别总是想着牺牲自己……好不好……”
她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细碎的、无助的抽噎，只剩下依靠着蝴蝶忍才能支撑的脆弱。
蝴蝶忍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肩头传来的湿热和那具身体因为哭泣而不停的颤抖。紫眸望着天花板，里面的情绪翻江倒海。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生命早已注定要为复仇和消灭恶鬼而燃烧殆尽，无需任何留恋，也无人会真正为她这般撕心裂肺。可光的眼泪，像是最炽热的熔岩，烫伤了她冰封的灵魂。
（或许……）
（我真的是个……混蛋吧。）
神崎光哭得脱力，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用尽最后力气控诉：
“骗子……大骗子……”
“说什么教导……说什么永远在一起……”
“都是骗人的……”
“你最坏了……蝴蝶忍……我最讨厌你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咽，只剩下肩膀还在无助地抽动。
房间里只剩下神崎光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哭泣声。
蝴蝶忍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感受着胸口的温热和湿意，感受着身上人那毫无保留的、滚烫的悲伤和愤怒。她无法动弹，无法像往常那样，用拥抱或更激烈的教导来回应。
她只是睁着那双紫色的眼眸，望着天花板上摇曳的灯影，目光深沉难辨。
许久，当神崎光的哭声渐渐微弱，只剩下偶尔的抽气时，蝴蝶忍终于再次动了动被她自己咬得有些发白的下唇。
她的声音很轻，明显的虚弱和气音，却清晰地传入了神崎光的耳中。
她说：
“哭够了吗？”
“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