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廊檐下,日光斜斜淌过雕花栏杆。
李行乐远远瞧见默儿的身影,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语气里满是热络:“默儿,你也来后院透气?”
默儿脚步未停,眼帘都未曾抬一下,径直从他身侧擦肩而过,仿佛廊下只立着一根无关紧要的木柱。
李行乐脸上的笑意僵住,挫败感漫上心头。
他猛地转过身,望着默儿渐行渐远的背影,急得抬手指着自己,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急切:“回头看我,回头看我一眼啊!我说你回不回头!”
可默儿的身影终究还是消失在了走廊尽头,自始至终,没有半分回眸的迹象。
“这女的,真是小肚鸡肠!”李行乐冷哼一声,气鼓鼓地跺了跺脚,“生气谁不会?我也会!”
撂下这话,他便扭头,闷闷不乐地朝着院子里的木船走去。
躺在微微摇晃的木船上,李行乐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默儿不理他,好像连这天都黯淡了几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翻身爬起,抓起一旁的长剑,走到院中练剑。
可往日里得心应手的一流剑法,此刻却像是生了锈一般,招式滞涩,毫无章法。
体内的气息更是紊乱不堪,任凭他如何调息,都难以凝聚。
廊下的默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这般心浮气躁,沉不住性子,将来如何堪当大任?
李行乐眼角余光瞥见默儿的身影,心头顿时一喜。
她肯站在这里看自己练剑,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原谅自己了?
可他刚要露出笑容,就见默儿冷眉一挑,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李行乐的剑“哐当”一声磕在地上,脸上一阵发烫。
练剑练得这般糟糕,他哪里还有脸面叫住她。
只能眼睁睁看着默儿的背影,再次消失在视线里。
月上枝头,清辉洒满庭院,晚风裹挟着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相思宅院的院子里,白菲菲独自坐在石桌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上的纹路。
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抬眼望去,只见陈阳侧身靠在院中的老槐树上,手里摇着一把同心扇,正含笑望着她。
两人沉默了许久,白菲菲才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疏离:“你怎么会来?”
陈阳收起手中的扇子,缓步走到她身旁坐下,斟酌着开口:“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把发生过的和没发生过的事,都翻来覆去想了一遍……现在想来,倒像是庸人自扰了。我……”
他顿了顿,仰头望向夜空,话锋一转,“我来看夜空中的星星。我发现,还是你家这里的星星好看,那北斗七星,比别处都要明亮闪烁。这里的夜色,确实不错,不错。”
白菲菲闻言,顿时怒目圆睁,显然不想听他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废话:“说完了吗?说完你就可以走了。”
“我来找你,是真的有事。”陈阳说着,将手中的同心扇递到白菲菲面前,“这个,你收下。”
不等白菲菲反应,他便将扇子塞进她手里,起身快步离去,生怕晚一步,扇子就会被她丢回来。
白菲菲握着手中的扇子,心中满是好奇。
她小心翼翼地将扇子打开,只见扇面上,一位亭亭玉立的红衣女子撑着油纸伞,眉眼弯弯,巧笑倩兮。
那画中的女子,赫然便是她自己。
白菲菲望着扇面,眼眶瞬间泛红,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动。
烈日当头,骄阳似火。
天水宅的院子里,各色花朵开得正盛,争奇斗艳,姹紫嫣红。
陈若安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晒着太阳,可身上的寒气,却丝毫没有消减,反而越来越重。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手腕上的手链上。
手链上缀着两颗飞廉的牙齿,此刻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冻得她指尖发麻。
从前,她从未对这手链有过丝毫犹豫,可此刻,她看着那两颗牙齿,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动摇——要不要把手链取下来,丢得远远的?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传来。一只白鹭振翅飞来,落在不远处一朵娇艳的牡丹花上,嘴里还叼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陈若安起身走过去,从白鹭口中取下那个小瓷瓶。
她拔开瓶塞,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竟是一颗圆润的白色丹药。
她抬眼看向白鹭,眼中满是疑惑:这颗丹药,它是从哪里弄来的?到底能不能吃?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白鹭朝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陈若安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她将丹药放入口中,咽了下去。
片刻之后,一股暖流从丹田处缓缓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原本冰冷刺骨的身体,渐渐变得暖烘烘的,那股萦绕不去的寒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魔界,冰心阁。
舒月提着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她从人间带回了这个稀罕物,特意来与斩月、拂月分享。
向来如此,她遇到好吃的、好玩的,从来不会忘了他们两个。
斩月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大口。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瞬间驱散了体内积攒的燥热。
他吃得狼吞虎咽,片刻功夫,连带着红色的瓜瓤带白色的瓜皮,都啃得干干净净。
舒月本想出声阻止,可转念一想,西瓜皮也能吃,便由着他去了。
拂月则是慢条斯理地吃完了红色的瓜瓤,又好奇地咬了一口白色的瓜皮。
粗糙的口感在口中散开,与清甜的瓜瓤截然不同。
她皱起眉头,一脸嫌弃地将手里的西瓜皮丢在了地上。
斩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看向舒月,开口问道:“你不是应该待在李行乐身边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舒月拿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的汁水,抬眼看向二人,语气冰冷:“我回来,是想让你们与我联手,一起对付女娲之女。我要她,不得好死!”
“凭我们几个的能力,根本杀不了她。”拂月拿起舒月放在一旁的手帕,学着她的样子擦了擦嘴,语气里满是无奈,“狼牙洞那一次,我们就已经领教过她的厉害了,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舒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落在斩月身上,缓缓开口:“你手上,不是有一颗幻影珠吗?或许,我们可以利用它。”
斩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倒是从未想过,这颗幻影珠,还能用来帮她杀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幻影珠丢给了舒月:“拿去。”
舒月稳稳接住幻影珠,眼眸深处,翻涌着无尽的杀意。
拂月敏锐地察觉到了舒月眼中那滔天的恨意,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她到底和女娲之女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对方于死地不可?
钱来客栈的房间里。
李行乐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一只手枕在后脑勺上,另一只手拿着一块黑布,怔怔地发呆。
那黑布被他压在枕头底下许久,此刻拿在手中,竟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一旁的山鼠精蹲在床脚,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江边,清风拂面,水波荡漾。
近儿一路寻来,却没看到月老的身影。
她心中满是意外,难道月老已经回天界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舒月的身影凭空出现。
“你这是特地来送死的?”近儿打量着近儿,语气满是讥讽,“在死之前,能告诉我吗?为什么要刻意接近李行乐?”
她早就知道舒月接近李行乐定不怀好意。
舒月面色一沉:“你这女娲之女,管得也太多了!”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近儿眼中寒意更甚,周身的气息也冷了下来。
舒月冷笑一声,体内的魔气呼啸而出,瞬间席卷了整片江面。
她抬手一挥,浓郁的魔气凝聚成一把锋利的弯刀,带着穿云裂石的力量,朝着近儿狠狠劈去。
近儿却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弯刀劈入她的体内,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瞬间没了踪迹。
与此同时,近儿周身金光暴涨,身形瞬间变幻,化作女娲的模样。
一条巨大的尾巴猛地甩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抽在舒月身上。
舒月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近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语气冰冷:“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只要你说出,你接近李行乐的真正目的,或许,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舒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她不慌不忙地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抬眼看向近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李行乐。他的心里,早就没有你了。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再爱你半分。”
“这可是你自找的!”近儿怒喝一声,随手一挥,一道金色的阵法瞬间出现在舒月脚下,将她牢牢困住。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将自身灵力注入其中。
树枝瞬间被寒气包裹,化作一把寒气逼人的木剑。
近儿握着木剑,一步一步,朝着阵中的舒月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住手!”
近儿循声望去,只见月老从江边的柳树下走了出来。
她连忙挡在月老身前,生怕他会阻止自己杀了这魔女:“你去哪了?”
“我去旁边的酒馆喝了两杯。”月老望着近儿手中的木剑,眉头紧锁,“我说,你住手。”
近儿却梗着脖子,一脸骄横:“你别管我!这魔女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月老见状,便不再阻拦,反而点了点头:“那好吧,谁叫她是魔女呢,死了也是活该。”
近儿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你同意了?”
月老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稍纵即逝:“不过,不能就这么让她死了,太便宜她了。我们得在她死之前,好好折磨折磨她。”
近儿心中正有此意,连忙点头:“看来,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还没有,我得好好想想,慢慢想。”月老说着,便背着手,在江边踱起步来,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
阵中的舒月临危不惧,目光落在近儿身上,带着三分嘲笑七分挑衅。
近儿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手中的木剑握得更紧了。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没有办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月老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
趁着近儿不备,他猛地转身,一掌狠狠拍在近儿的后心。
“噗——”近儿猝不及防,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手中的木剑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失去灵力支撑,木剑瞬间变回了普通的树枝。
困住舒月的阵法,也因为灵力溃散,变得摇摇欲坠。
舒月冷笑一声,抬手一挥,便将这残阵彻底破除,从容地走了出来。
近儿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月老。
而眼前的“月老”,身形却在渐渐变淡,最终化作一道黑烟,消散无踪。
斩月和拂月的身影,也在这时,缓缓出现在舒月身旁。
近儿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上当了!
只怪她一时大意,竟然连幻影珠幻化的假象都没有分辨出来。
舒月看着狼狈不堪的近儿,发出一阵讥讽的笑声:“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你最不该的,就是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看不清楚。”
眼下形势危急,近儿不敢再多做停留。
她周身白光一闪,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远方仓皇逃去。
她身负重伤,气息紊乱,只能拼尽全力,拼命往前飞。
身后的魔气紧追不舍,让她连停下来疗伤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把墨玉魔扇突然出现在半空中。
扇子从中间一分为二,拂月坐在其中一半扇面上,背靠在另一半上,嘴角噙着阴恻恻的笑,挡住了她的去路。
舒月和斩月,也在这时,从她的身后追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你的死期,到了。”舒月望着近儿,眼中满是冰冷的杀意。
拂月也跟着轻笑一声,那温柔的语气,却透着刺骨的寒意:“该是你和这个世界,永别的时候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光闪过,真正的月老,终于及时赶到。
近儿望着突然出现的月老,心中满是警惕,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真是假:“你还敢出现?”
月老被她问得一脸糊涂,挠了挠头:“这……我不出现,怎么救你啊?”
近儿紧紧盯着他,不敢有丝毫放松:“你真的是月老?”
月老伸手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嘿嘿一笑:“我不是月老,我是有缘人。你呀,该叫我有缘人。”
爱摸胡子的习惯没变,这“有缘人”的称呼,也分毫不差。
近儿心中的疑虑,稍稍消减了几分,但依旧不敢完全相信:“你要如何证明,你就是真的月老?”
月老闻言,顿时想起了一件陈年往事,开口道:“五百年前,你家的女娲庙失火,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后还是我,拼尽全力帮你灭的火,你忘了?”
听到这话,近儿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她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红,喜极而泣,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对着月老娇嗔道:“你这个死老头!刚才去哪了?没看见他们三个欺负我吗?赶紧的,收拾他们!”
月老收起脸上的笑容,一双浑浊的眼眸中,瞬间充满了威严。
他抬手一挥,周身金光万道:“放心,敢伤我家孩子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话音落下,月老催动体内仙力,朝着舒月三人攻去。
一时间,金光与魔气在江面上剧烈碰撞,天地为之动摇,风云为之变色。
月老探出手指,一把夹住舒月的手腕。
指尖仙力流转,瞬间便窥见了舒月的记忆——紫树林中,她与李行乐相识相伴,同甘共苦,惺惺相惜的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月老眼前。
他看着二人在绝境中相互扶持,在危难时彼此守护,心中竟生出一丝震撼。
那是一种,足以撼动天地的,最动人的真情。
舒月、斩月和拂月三人,联手对抗月老,却依旧节节败退。
他们的魔气,在月老的仙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最终,三人相视一眼,达成了共识。
他们同时祭出自身魔气,化作三道黑烟,转身便逃,消失在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