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踏进程洛公司明亮宽敞的玻璃门时，沈清欢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甚至对着前台微笑颔首，只是那笑意像一层薄冰浮在深潭之上，僵硬且不达眼底。
前台的小姐姐感觉今天的沈清欢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也对沈清欢微微一笑。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昨夜那浓稠黑暗和刺骨寒冷烙在灵魂深处的痕迹。
嘴唇上还残留着被粗暴碾磨过的微肿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若有似无的辛辣。她挺直脊背，努力维持着体面，走向自己的工位。
“清欢！恭喜！”程洛的声音带着由衷的喜悦，他拿着一本装帧精美的画册大步走来，正是沈清欢参与主笔设计的那套儿童绘本的样书。
“出版社反馈非常好，首印加量了！这可是开门红！”他将画册递过来，封面是她精心绘制的温暖插画，色彩明丽，充满了童真和希望。
沈清欢接过那本沉甸甸的、象征着梦想一小步实现的样书，指尖触碰到光滑的封面，心底却像被细针扎了一下，涌起的不是纯粹的喜悦，而是一种混杂着酸楚的、小心翼翼的感激。
她摩挲着封面，低垂的眼睫掩去了所有复杂的情绪，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谢谢程总，多亏公司给我这个机会。”
“机会是你自己用实力抓住的。”程洛笑容温和，带着欣赏，“晚上一起吃饭？就当小小庆功一下，叫上项目组几个同事，地方你定。”
庆功宴？
这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沈清欢死寂的心湖，只漾起一圈微弱的、带着恐慌的涟漪。
她立刻想到了昨夜在别墅发生的事情，陆沉渊带着酒气的、充满占有欲和毁灭气息的吻，以及最后那句耻辱的词语“荡妇”。一种的自厌的心情包裹住了她。
她凭什么去庆功？
她有什么资格享受这份喜悦？
陆沉渊的话如同诅咒在她耳边回响——“没有男人你会死是吗？”她只是得到了一份工作，一份赖以生存的微薄依靠，这已经是她不敢奢望的恩赐。
再接受程洛额外的、为她庆贺的宴会……这念头本身都让她感到一种不安。
她不能再给自己招惹任何可能的“罪名”，不能再有任何一丝行为，能让人解读出“不检点”或者“别有用心”。
她现在拥有这份工作已经是很幸福了，她不能在奢求更多了。她不能，也不配……
“对不起，程总，”
沈清欢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脆弱的坚定和疏离，她下意识地将那本画册抱紧在胸前，像抱着一个盾牌，“晚上……不太方便。家里有点事。”
“而且，真的只是分内工作，不用特意庆祝的。心意我领了，谢谢程总。”她的语速有些快，带着不易察觉的慌张。
程洛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份极力隐藏的疲惫和抗拒，以及那份刻意拉开的距离感。
他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清欢，你……”
“真的不用了，程总。”
沈清欢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准备逃离和程洛的对话。
她微微欠身，“我先去趟洗手间。”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抱着那本烫手的画册，快步朝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方向走去。
推开洗手间厚重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沈清欢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她走到最里面的隔间，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心脏还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着，带着逃离后的虚脱感。
她将额头抵在同样冰凉的隔板上，试图让那点凉意驱散脑子里嗡嗡作响的混乱和昨夜残留和陆承渊发生的事情。
就在她闭着眼，努力平复呼吸时，外面传来了高跟鞋清脆的声响，伴随着两个年轻女同事刻意压低、却又足够清晰传入隔间的交谈声。
“……啧，看到没？程总刚又去找那个沈清欢了，还拿着新出的画册，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酸意和窥探欲。
“看到了看到了！听说这项目本来没她什么事，是程总硬把她塞进去的，画风根本就不是我们公司一贯的风格！”另一个声音立刻附和，语气更加刻薄。
“就是！刚还说要请她吃饭庆功呢！啧啧，这待遇……你说她到底什么来头啊？空降兵，一来就能负责这么大的项目？”
“还能什么来头？”先前的女生嗤笑一声，带着一种掌握了惊天秘闻般的兴奋和鄙夷。
“你看她那个样子，清清冷冷的，装得挺像那么回事，手段可高着呢！天天‘程总’前‘程总’后的，没事就往程总办公室跑，一待就是半天。孤男寡女的……呵，你懂的。”
“啊？你是说……”另一个声音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她跟程总……那个？”
“不然呢？你以为程总为什么对她那么特殊关照？又是破格录用，又是力排众议给她项目？长得是有几分姿色，但咱们公司美女少了？人家啊，豁得出去呗！”
那声音充满了恶意揣测的快感，“我听说有人看见下班后她上了程总的车呢！啧啧，看着清高，背地里不知道多上赶着。八成就是个小三！”
“天呐！真的假的？程总看着不像那种人啊……”
“男人嘛，送上门的哪有不吃的？这种女人我见多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装得跟朵小白花似的，骨子里就想着攀高枝！看她那副故作清高的样子就烦！正经关系还怕人说？”
“小声点，万一人在厕所里，被听到了，你就完了。跑去跟程总告状，你还想不想留在公司了。”
“我还怕她？”女人从最新款的L包包里，拿出奢侈品牌的口红，涂抹在嘴上。
“就算她听了又怎么样，一看也不是正经人，我听说还是我们市里面最好的学校里的学生。”
“我听说她读的是贵族学校，看她那个样子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怎么有钱去哪里读书。”另一个女人补着粉，接着话。
“跟你说了，人家有本事。”
两个人补好妆，离开了卫生间，交谈的话都落入了沈清欢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