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数据波纹，携带着“牧羊人计划”的残酷真相和“裁决之刃”的反抗宣言，如同投入粘稠沥青的石子，在死寂的世界规则表层，漾开了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守护者联盟总部，“命运之塔”高层，议长办公室。
厚重的能量隔音层将外界一切杂音屏蔽，只余下虚拟壁炉里模拟火焰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张擎天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系统模拟出的、永远晴朗但缺乏生机的蔚蓝天空。他手中端着一杯晶莹剔透的液体，轻轻摇晃，目光落在墙壁上悬挂的巨大电子星图上，那里标注着全球各区域的能量波动与宿主活动态势。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滑开，他的副手，面容精干、眼神锐利的陈锋，快步走了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将一份紧急报告投射到张擎天面前的空中。
“议长，‘净化频道’监测到异常信息流大规模泄露！内容……是关于‘牧羊人计划’和……我们。”陈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张擎天摇晃杯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他缓缓转过身，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目光扫过空中那份标红的报告，以及附带的关键词摘要——“牧羊人”、“能量回收”、“张擎天录音”、“裁决之刃”。
“来源？”他的声音平稳如常，听不出丝毫波澜。
“无法精确锁定。对方采用了多重跳转和底层协议伪装，技术很高明，发射源信号极其微弱且分散，初步判断利用了旧时代的残存网络节点和……系统协议本身的某些未公开漏洞。”陈锋语速很快，“传播范围无法完全统计，但根据拦截模型估算，至少覆盖了东区及周边三个大区的部分信息节点。”
张擎天沉默了片刻，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冰冷的触感顺着喉咙滑下。
“‘裁决之刃’……凌天。”他轻轻放下杯子，发出清脆的叩击声，“看来，那只小老鼠，比我们想象的更能折腾。不仅咬人，还会学人说话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陈锋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
“议长，是否启动最高级别的信息净化协议？动用‘缄默者’部队，进行物理层面的信号源清除？”陈锋提议道，眼中闪过寒光。所谓的“净化”与“清除”，意味着不惜代价，毁灭一切可能的信息源和知情者。
张擎天却摆了摆手。
“不。大规模的信息抹杀，本身就会成为另一种形式的确认。恐慌，有时候比真相更具破坏力。”他踱步到星图前，手指点向东区那片略微闪烁的区域。
“他们散播真相，想点燃反抗的火种。那就让他们看看，在绝对的力量和现实的残酷面前，这点火星，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
“发布联盟官方公告：声称截获境外敌对势力散播的、旨在破坏人类团结、颠覆守护者联盟的虚假信息。强调系统是人类存续的基石，联盟是秩序的扞卫者。将‘裁决之刃’定性为‘文明之敌’、‘恐慌散播者’，其言论目的是引发内乱，助长异界侵蚀。”
“同时，”张擎天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启动‘选择性净化’程序。对于接收到信息且表现出明显动摇、或试图深究的中低层宿主，尤其是那些潜力低下、情绪不稳定的个体，执行……常规清理。用实际损失，告诉那些潜在的观望者，相信‘谣言’、靠近‘病毒’，会有什么下场。”
“杀鸡儆猴。”陈锋立刻领会。
“至于凌天……”张擎天看向东区的目光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冷意，“他和他那只小团队，已经从麻烦，升级为了必须清除的‘恶性病毒’。通知影狼，‘规则抑制器’的实战数据收集优先级提升。给他更高的权限，调动更多的‘清道夫’。我要看到结果，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报告。”
“是！”陈锋肃然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张擎天独自站在星图前，看着那片代表着东区的光点，仿佛透过层层阻隔，看到了那个藏身于地下的身影。
“想当执火者？”他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小心……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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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东区某个阴暗潮湿的废弃地下管道深处。
几个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宿主蜷缩在一起，共享着一点点微弱的热量和一块过期压缩饼干。他们等级最高的不过Lv4，是在这个残酷世界里挣扎求生的最底层。
突然，一个靠着生锈管道、摆弄着一个破旧、几乎报废的旧时代便携式信息终端的年轻人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喂……你们，听听这个……”他的声音颤抖着，将终端那嘶哑不清的外放音量调到最大。
断断续续、经过处理的录音，夹杂着文字信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牧羊人计划……能量回收……张擎天……蛊王……我们只是牲畜……”
起初，其他几人只是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但随着那些关键词一个个砸入耳中，他们的动作僵住了，咀嚼食物的嘴巴停了下来，眼神从麻木逐渐变为惊疑，最后化为彻底的恐惧和茫然。
“……不再做懵懂的羔羊……裁决之刃……”
信息播放完毕，管道内死一般寂静。
“假的吧……”一个干瘦的男人声音干涩地开口，试图否定，“肯定是哪个疯子胡编乱造的……联盟怎么可能会……”
“可是……上次我们那片区域，老王他们那一伙人，不就是突然之间……全都消失了吗？”另一个女人抱着胳膊，声音发抖，“系统公告说是遭遇了高强度畸变体袭击……但现在想想，他们之前好像……抱怨过系统任务奖励越来越少……”
“还有那个能量抽取的录像……太……太真实了……”摆弄终端的年轻人脸色惨白，“我看着……就觉得自己的能量好像在流失……”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他们互相对视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惶和动摇。长久以来赖以生存的信仰和秩序基石，在这一刻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裁决之刃……他们……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女人喃喃道。
“不知道……”干瘦男人眼神复杂，“但如果……如果是真的……”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种对未来的彻底绝望，几乎让人窒息。
是继续麻木地相信那可能是谎言的美好，还是面对这可能是真相的残酷？无论选择哪一边，前路似乎都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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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据点内。
叶清雪紧盯着屏幕，上面显示着信息发送后的反馈监测数据。
“官方层面，守护者联盟发布了严厉的辟谣公告，将我们定性为‘文明之敌’。”她汇报着，语气并不意外，“同时，我们监测到三个之前有过微弱反馈信号的小型幸存者聚集点……能量信号在短时间内集体消失了。”
林薇薇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动手了？”
“嗯。”叶清雪神色凝重地点头，“张擎天在用最直接的方式‘消毒’和恐吓。”
凌天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这是预料之中的反应，血腥、高效，符合“牧羊人”的风格。
“不过，并非全是坏消息。”叶清雪话锋一转，调出了另一组数据，“在辟谣公告发布后，尝试与我们进行加密接触的信号源，反而增加了！虽然依旧隐蔽且充满试探，但数量比之前多了近三成！而且……出现了几个信号强度更高，加密方式更复杂的源头。”
她指向其中一个不断闪烁、试图突破她设置的反向追踪防火墙的红点。
“这个，尤其活跃。它似乎……不完全是为了获取信息，更像是在……警告我们？或者，评估我们？”
凌天走到屏幕前，看着那个执拗闪烁的红点。
“能锁定大致范围吗？”
“很难，对方反追踪能力极强。只能模糊判断，不在东区，甚至可能……距离很远。”叶清雪尝试着进行数据包分析，“它传递的信息碎片里，夹杂着一些……很古老的底层代码符号，我不完全理解其含义。”
遥远的、强大的、神秘的接触者。
凌天看着那红点，仿佛能感受到屏幕另一端那审视和计算的目光。
水，已经被搅浑了。
有被血腥镇压的恐惧，有悄然滋生的怀疑，也有从黑暗中投来的、意义不明的目光。
“保持监控，谨慎接触。”凌天下令，“同时，准备好迎接客人。”
他看向据点入口的方向，眼神锐利。
“影狼，还有他带来的‘清道夫’，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宣言的余波正在扩散，暗涌已然成形。真正的风暴，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