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的心脏猛地缩紧，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猝然回头，帽檐下的眼睛因惊惧而睁大。
巷口站着的那个老太太，身形佝偻得厉害，几乎对折，挎着的菜篮子边缘露出几根蔫黄的菜叶。她脸上皱纹深刻，像被风干了的橘皮，一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浑浊不堪，直勾勾地盯着沈青梧。
“那楼里……死过人的哟。”老太太的本地口音很浓，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不吉利，快回去吧，闺女。”
沈青梧后背冷汗涔涔。她确定，刚才过来时，这条巷子口绝对没有人！这老太太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开着的阴冥瞳下意识聚焦在老太太身上——
没有异常翻滚的怨气，没有代表鬼物的灰色气丝核心，甚至……连活人身上该有的、微弱的气血阳气都看不到！
就像看着一段枯木，一口废弃的老井，空空荡荡，只有一层淡淡的、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陈旧死寂。
这比直接看到一张鬼脸更让她头皮发麻！
“我…我路过…”沈青梧喉咙发干，声音挤出来都是飘的。她不敢多留，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扇锈蚀的铁门前弹开，踉跄着往巷子另一端快步走去。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浑浊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背上，直到她拐出小巷，走上相对明亮一些的滨河路主干道，那如芒在背的感觉才骤然消失。
她靠在冰凉的路灯杆上，大口喘气，心脏还在狂跳。
那老太太…到底是什么东西？手册没有任何反应。不是鬼，也不是人？
怀里的手册忽然又轻微一震。她慌忙掏出来，只见扉页上那个“附近区域灵异事件簿”的条目下，刚刚那条关于废弃老楼的任务闪烁了一下，后面的备注悄然发生了变化：
「…级别：游魂（疑似向怨灵转化）…风险：低（暂定）→ 风险：中（存在未知干扰因素，建议暂缓处理）」
未知干扰因素……是指那个老太太吗？
沈青梧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不是手册预警，如果她刚才直接推开了那扇门……
她不敢再想下去，强烈的挫败感和焦虑感涌了上来。功勋是零，第一个任务就碰壁，还遇到这种诡异的存在。十万恶鬼？她连一个游魂都还没搞定！
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阴冥瞳的状态尚未完全消退。穿过小区后门时，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钻进了她的耳朵。
不是用耳朵听到的，那声音更像直接在她开了“天线”的脑海里响起，细弱、悲伤，带着孩子特有的腔调。
她猛地停住脚步，警惕地四下张望。小区绿化带深处，靠近围墙的角落，一团比其他游魂要稍微凝实一点点的灰白色影子蹲在那里，肩膀一抽一抽。
像个小女孩。
沈青梧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手册没有预警，风险级别似乎很低。那影子身上的能量波动很微弱，甚至比不上刚才想挤进她家的那个，只有一种纯粹的、干净的悲伤情绪弥漫开来。
是游魂。无害的那种。
她本该立刻离开。但那双肩膀抽动的样子，那直接传递到意识里的、不掺任何杂质的伤心，让她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也许…也许她可以试试？只是看看？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手册上说游魂无意识，但这个好像在哭？
一种夹杂着恐惧、好奇和一丝微弱责任感的心态驱使着她。她慢慢靠近那团影子，尽量让自己的气息显得平和。
“你…怎么了？”她试探着，用极低的声音问，不确定对方能否接收到。
那团灰白色的影子猛地一颤，抬起头来。
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模糊的轮廓，但沈青梧能“感觉”到一种茫然和惊吓的情绪。
“我…我的皮球…”一个细弱的声音直接在她意识里响起，断断续续，带着哭腔，“找不到了…爸爸买的…红色的…”
皮球？
沈青梧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阴影处的草丛。什么也没有。
“它…它滚到那边去了…”小女孩的游魂伸出一只模糊的手，指向围墙根下一个废弃的、半埋在地里的老鼠洞，“我拿不出来…呜呜呜…”
沈青梧看着那个黑漆漆的、布满蜘蛛网的洞口，心里一阵发毛。但看着那哭得几乎要散开的小小魂体，一种莫名的冲动让她蹲下了身。
她折了一根旁边的枯树枝，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进那个脏污的洞里拨弄。
树枝碰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
她稍微用力一掏——
一个巴掌大小、褪色严重的红色塑料皮球从洞里滚了出来，上面沾满了泥土和霉斑。
就在皮球被掏出来的瞬间！
那小女孩的游魂发出一声轻快的、几乎是听不见的欢呼，整个魂体猛地扑向那个皮球，模糊的手臂紧紧抱住它。
然后，它抬起头，面向沈青梧的方向。
尽管没有五官，但沈青梧清晰地“感觉”到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和一股汹涌而来的、纯粹的感激和快乐。
下一秒，那团抱着皮球的灰白色影子开始发出微光，变得透明，如同阳光下融化的雪花，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最后彻底不见了。
连带着那种悲伤和快乐的情绪，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地上那个脏兮兮的红色小皮球，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沈青梧呆呆地蹲在原地，看着那空荡荡的角落，心里有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慢慢漾开。不是恐惧，也不是完成任务后的轻松，而是一种……平静？
【叮。辅助滞留游魂成功往生，功德+0.1。望再接再厉。】
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情绪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不同于老祖的威严和鬼差的死板，更像是一种预设好的系统提示音。
同时，她怀里的手册微微发热。
沈青梧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册。只见扉页上，那个功勋余额的数字，竟然跳了一下，变成了：「零点一」。
不是零点零零一，是零点一！
虽然依旧少得可怜，但比起之前那可怜的零点零零一，简直是巨款！而且，是因为“辅助往生”？
一种微弱的、几乎熄灭的希望火苗，猝不及防地在心底重新燃起。
原来……不止有抓恶鬼这一条路？
她正盯着那数字发呆，手册忽然又是一震。新的一行暗红色小字在“事件簿”下方缓缓浮现出来。
「…检测到新生怨气聚合点…地点：幸福佳苑小区，3号楼2单元201室…级别：怨灵（新生，急速强化中）…风险：高！强烈建议立即处理！备注：生人气息正在快速减弱。」
后面那个箭头标记疯狂闪烁起来，颜色变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高风险！新生怨灵！
沈青梧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她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那栋熟悉的居民楼——幸福佳苑3号楼。201室…那不是她家楼下那对总是吵架的年轻夫妻吗？
生人气息快速减弱……
出事了！
她再也顾不上其他，抓起手册和那个脏兮兮的皮球，拔腿就朝着3号楼狂奔而去。
冰冷的夜风刮过耳畔，怀里的手册烫得像一块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