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聚义堂。
浮萍盟所有排得上号的堂主齐聚一堂,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阳光从高窗透入,切割出一道道光柱,无数尘埃在光中浮沉,如同在场众人躁动不安的心。
李虎与元老常伯并肩而立,率先发难。
“盟主!”李虎声如洪钟,“我只问一句,我们浮萍盟的兄弟,凭什么要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亡国贵族卖命?散修的根本是自由,是逍遥,为何要放弃这一切,去打一场不属于我们的战争?”
常伯跟着长叹一声,附和道:“是啊,盟主。天下大乱,我等散修更应关起门来,保全自身。北上之路,九死一生,何苦将兄弟们带上绝路?”
一时间,堂内议论纷纷,质疑之声此起彼伏。
萧破浪端坐主位,没有动怒,也没有反驳。
他沉默地听着,直到所有声音渐渐平息,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复往日的霸道。
“自由?”他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三十年前,我刚入道,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我辛苦攒了三年灵石买的一株灵草,被一个昊阳圣宗的外门弟子随手抢走,只因他看我不顺眼。我反抗,被打断了三根肋骨,像条死狗一样被丢进臭水沟。”
他撩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臂,上面有一道狰狞的伤疤,至今仍隐隐泛着黑气。
“我跑了三百里,才捡回一条命。从那天起我便明白,这世上,哪有什么狗屁的自由。”萧破浪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所谓的散修自由,不过是那些大宗门吃肉时,从指缝里漏下来的一点汤!他们高兴时,你能喝一口;他们不高兴时,随时能连你的碗一起砸了!我们不是自由,我们只是在强者的夹缝里,苟延残喘!”
一番朴实却残酷的话,让堂内瞬间安静下来。许多出身草莽的堂主,脸上都露出了感同身受的复杂神情。
“说得好。”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沈独步站了出来。
他没有谈大义,也没有讲道理,而是将那本玄水坞的账册,一页一页地翻开,高声念诵。
“东荒,黑水沼,三千散修被赤骨教以‘秘境探宝’为名诱集成军,充作炮灰,三日之内,死伤殆尽。”
“南疆,血瘴林,浮萍盟分舵五百七十三名兄弟,被玄水坞出卖,一夜之间被炼成血魂幡……”
一个个冰冷的地名,一串串血腥的数字,从沈独步口中吐出,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用事实证明,当末日降临时,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最先被牺牲,被当做消耗品的,恰恰就是他们这些无根无萍的散修。
看着众人脸上浮现的惊惧与愤怒,沈独步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激昂。
“但,危机,亦是时机!”他展开双臂,仿佛要拥抱一个全新的时代,“旧的秩序正在崩塌,天下将乱,这正是新势力崛起的天赐良机!此战若胜,浮萍盟将不再是别人眼中的乌合之众,而是守护世界的英雄!我们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土地、灵脉、资源,还有最重要的——尊重!”
他的眼中燃烧着火焰,为众人描绘出一幅波澜壮阔的蓝图:“我们将建立一座圣城,一座真正属于我们散修自己的圣城!在那里,再没有宗门欺压,再没有朝不保夕!我们的子孙后代,可以昂首挺胸地修行,告诉所有人,我们是圣城的子民!”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人脑中的迷雾。对未来的憧憬,对尊严的渴望,瞬间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
元老常伯浑浊的双眼渐渐亮起,他看着意气风发的沈独步,又看了看满脸激动的萧破浪,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对着主位上的两人,深深一躬。
“老了……老朽只看到了风险,却没看到这乱世中的机遇。”常伯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盟主,军师,我这把老骨头,听你们的。”
常伯的倒戈,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瞬间击溃了李虎本就松动的反对阵营。众多堂主纷纷起身,向萧破浪抱拳,表示愿意追随。
李虎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满脸涨红,不知所措。
萧破浪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并未惩戒,而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虎,你一身勇力,冠绝全盟。我意,命你为我浮萍盟北上大军的先锋官,为十万兄弟,趟开一条血路!你,可敢接令?”
李虎愣住了。他设想过无数种结局,被斥责,被罢免,甚至被当场斩杀,却唯独没有想到,等来的是如此的信任与重用。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眼眶一热,单膝跪地,声如惊雷。
“末将李虎,愿为盟主,万死不辞!”
至此,浮萍盟内部所有杂音被彻底荡平,人心空前凝聚,萧破浪当即下令,取来盟中血酒。
“共饮此杯!”
“誓死北上!”
所有堂主齐声怒吼,举杯共饮,豪情万丈。
然而,就在全盟上下为即将到来的远征而热血沸腾之时,聚义堂的大门被猛地撞开。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探子浑身是血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喊道:
“盟主!赤骨教……赤骨教的人,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