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议事殿的晨光刚透进窗棂,方正的指尖就死死按住案上的全国基建图,纸页粗糙的纹路磨得指腹发疼,眉头拧成了疙瘩。
李青瑶抱着一摞账册,脚步踩得地砖咚咚响,纸页上的墨迹还带着墨香,语气急得发颤:“各地反馈炸锅了!北方粮车到南方,车轮宽过漕船跳板,卸个货得折腾大半天,船夫们骂骂咧咧;西南药材运到西北,包装没个准数,一半受潮发霉,药味混着霉味,闻着就让人恶心!”
方正的目光扫过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心口像被钝器碾过,闷得发疼。
基建零散的问题,比他想的还棘手——没有统一标准,北方的水利、南方的水运、西北的驿道,就像各说各话的陌生人,根本拧不成一股绳,普惠民生纯属空谈。
“必须定‘网规’!”方正猛地抬头,眼里冒着火,语气斩钉截铁,“统一运输标准、统一普惠政策,不然这些基建全是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他心里的疑团却越滚越大:之前查出的官员勾结余党,肯定只是冰山一角。这次推进统一,会不会引出更深藏的内奸?甚至触碰到岷王余党的老巢?
朝堂上,檀香混着官员们身上的朝服味、武将铠甲的铁锈味,气氛凝重得像块浸了水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
方正展开“全国基建联网规矩”的卷轴,“哗啦”一声响,声音洪亮得穿透大殿:“陛下,各位大人,臣拟定了两条核心网规——运输标准统一,政策标准统一!”
“车轮统一三尺二寸,漕船船舱六尺宽,包装用统一规格的麻布包、陶瓮;普惠政策更简单,全国粮税减免两成,寒门考学每年补贴五两银!”
话音刚落,朝堂上立刻炸了锅。
西南夜郎郡守率先出列,官帽上的珠串晃得人眼晕,急得直跺脚:“陛下,万万不可!西南多瘴区,山路窄得只能错开人,三尺二寸的车轮根本转不开;而且瘴区百姓种地难,只免两成粮税,根本不够糊口啊!”
西北榆林关守将跟着站出来,铠甲碰撞得哐哐响,嗓门粗得像打雷:“陛下,西北风沙大,统一规格的陶瓮运货,路上一颠就碎,粮食撒了全喂风沙;寒门补贴五两银,在西北够不上半匹保暖的皮毛,这政策就是纸上谈兵!”
江南苏州知府也摇着头反对,手里的象牙笏板都快捏断了,语气阴阳怪气:“江南漕运河道宽窄不一,六尺宽的漕船到了窄河道,直接堵死,商户们得怨声载道。到时候漕运一停,损失谁来担?帝师怕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甚至有人小声嘀咕:“这是想一刀切,不顾地方死活!”
方正早有准备,从袖中又抽出一卷卷轴,“啪”地拍在案上:“各位大人,我这统一不是一刀切,是给你们留足了活路!”
“运输标准分‘基础版’和‘地域版’!”他指着卷轴上的标注,指尖划过纸页沙沙作响,“三尺二寸是基础车轮宽,西南瘴区改用二尺八的窄轮,西北给陶瓮加木框防震,江南漕船装活动挡板,窄河道收起、宽河道放下,绝不耽误通航!”
“政策也有‘底线’和‘弹性’!”他顿了顿,声音更洪亮,“粮税减免两成是底线,西南、西北这些贫困地方,能额外申请减免一成;寒门补贴五两银是基础,各地财力够的,想多补多少都成,朝廷绝不插手!”
官员们面面相觑,嘴里的反驳话咽了回去——这方案既统一了核心,又兼顾了地方,实在挑不出毛病。
皇帝坐在龙椅上,手指轻叩扶手,目光扫过众人:“帝师考虑周全,此网规准了!即日起全国推行,各地一个月内完成适配,谁敢拖延,革职查办!”
方正心中一松,刚要谢恩,却瞥见苏州知府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快得像流星划过,随即又换上恭敬模样,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散朝后,方正拽住正要走的李青瑶:“你让人把网规细则抄录百份,送抵各地,每个基建点、每个官员都得看明白,不许有半点含糊!”
“另外,”他压低声音,指尖敲了敲案上的名单,“派禁军暗中盯着那些反对最凶的,尤其是苏州知府、夜郎郡守。之前查出的余党勾结官员,肯定有漏网之鱼,这些人不对劲!”
李青瑶眼神一凛:“我这就去办,抄录细则让心腹负责,全程盯着,绝不让人动手脚!”
接下来的十天,各地陆续传来“适配顺利”的消息:西南瘴区的窄轮粮车试跑稳稳当当,西北的防震陶瓮颠簸五十里没碎一个,江南的漕船加装挡板,工匠们说三天就能完工。
方正站在议事殿的地图前,看着各地传来的捷报,鼻尖萦绕着墨香和淡淡的尘土味,心里却始终绷着一根弦。
这顺利得像做梦。那些前几天还跳着脚反对的官员,突然就乖顺了?真有这么好的事?
第十一天清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撞碎了京城的宁静,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西北榆林关的信使浑身是土,头发上还挂着沙砾,跌跌撞撞冲进议事殿,膝盖一软就瘫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还混着风沙的沙哑:“帝师!出事了!驿道施工时,按统一标准打造的防震陶瓮全碎了!里面的军粮撒了一地,被风沙埋了大半,看着就心疼!”
方正脸色骤变:“怎么会全碎?不是说试装成功了吗?”
“试装的是小批,大批量运输时,陶瓮的接口处全裂了!”信使抹了把脸上的风沙,指尖都沾着泥土,“后来才发现,送来的陶瓮细则被改了,接口厚度比规定的薄了一半,一颠就碎!”
“什么?”方正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连案上的奏报都震得发抖。
几乎是同时,江南苏州的急报也送到了,信使跑得气喘吁吁,脸色惨白如纸:“漕船加装活动挡板后,行驶到窄河道时,挡板突然断裂!两艘漕船撞在一起,货物全沉进河里,船夫们跳河救人,冻得瑟瑟发抖!查了细则,挡板的承重标准被改低了!”
西南夜郎郡的急报接踵而至,信纸都被泪水打湿了,字迹抖得不成样:“窄轮粮车的车轮轴,按篡改后的细则打造,走了没十里就断了!粮车翻进沟里,粮食全被野兽啃了,百姓们看着满地狼藉,哭得撕心裂肺!”
方正看着三份急报,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有人篡改了网规细则,而且是在抄录、传递的过程中动了手脚!
“青瑶,立刻去查抄录细则的人、传递细则的驿卒!”方正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指尖都在发抖,“重点查苏州、西北、西南三条线,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是谁改了细则!”
李青瑶刚要走,禁军统领就匆匆进来,手里攥着一封皱巴巴的密信,语气凝重:“帝师,这是在抄录细则的书吏房间里找到的,是他与岷王余党的通信!”
方正展开密信,上面的字迹潦草,却透着阴狠:“网规细则已按计划篡改,各地施工必出乱子,百姓怨声载道,届时便可趁机起事,拿下榆林关和苏州!”
信的末尾,画着一个月牙形的标记——和之前破坏快驿、抢军报的余党标记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们!”方正一拳砸在案上,茶杯震倒,茶水洒了一地,顺着案边往下淌,“这些内奸藏在朝廷内部,借着推行网规的机会故意制造混乱,就是想让百姓对普惠政策失望,动摇民心!”
李青瑶脸色凝重:“抄录细则的书吏跑了!房梁上还留着没来得及收的密信,墨迹都没干!而且……”她顿了顿,语气更沉,“之前反对最凶的苏州知府,前几天偷偷见过这个书吏,当时以为是公务,没在意!”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方正眼神锐利如刀,“他们篡改细则,必然要和地方官员勾结,不然怎么能让各地按篡改后的标准施工?”
他立刻下令:“禁军分三路,赶赴苏州、西北、西南,严查当地负责基建的官员!凡是按篡改细则施工的,一律先抓起来审问,挖出背后的内奸和余党!”
“另外,”他拿起笔,笔尖划过纸页沙沙作响,飞快修改细则,“重新印发网规细则,加三层暗记——首页盖特制印章,中间夹着水印,末尾有我的亲笔签名,只有各地正印官和基建主事能识别!派禁军亲自护送,不许任何人中途接触!”
李青瑶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却被方正叫住:“等等!让各地暂停施工,先排查已打造的器械,不合格的全部销毁,按新细则重新打造!再让各地官员安抚百姓,就说朝廷已经查出是余党破坏,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还有,”方正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急切,“告诉禁军,审问时重点问,这些内奸是不是和之前抢赈灾粮、军报的余党是同一伙,有没有岷王余党核心据点的线索!”
信使们骑着快马,带着新的细则和命令,火速赶往各地,马蹄声哒哒哒,打破了京城的宁静。
方正站在地图前,手指划过苏州、西北、西南三个出事的地方,心里清楚,这只是余党破坏的开始。
他们能在抄录细则的环节动手脚,说明朝廷内部的内奸不在少数,甚至可能潜伏在高位。而篡改细则、制造混乱,只是他们的第一步。
就在这时,李青瑶拿着一份新的密报冲进来,脸色惨白得吓人,声音都在发抖:“方正,西北传来消息!岷王余党趁着驿道施工事故,煽动当地百姓闹事,说官府故意制造事故让他们没饭吃!现在已经聚集了上千人,手里拿着锄头、镰刀,朝着榆林关杀去,守关的士兵都快拦不住了!”
方正眼神一沉,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一场关乎全国基建联网、天下普惠大局的较量,已经从朝堂延伸到各地,从政策推行变成了清剿内奸、平定叛乱的硬仗。
他不仅要重新推进网规落地,还要找出隐藏在朝廷内部的内奸,平定余党煽动的叛乱,更要安抚百姓,不让他们被余党蛊惑。
这盘棋,越来越凶险了。
而远处的深山里,高个子蒙面人看着各地传来的捷报,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指尖摩挲着腰间的月牙形令牌,指甲都快嵌进木头里:“方正,你想靠网规连全国?做梦!”
“通知下去,趁各地混乱,立刻发动叛乱,先拿下榆林关和苏州,再直逼京城!”他顿了顿,眼神冷得像冰,“另外,让异族按约定出兵,从北方边境进攻,我要让方正顾此失彼,首尾不能相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