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比武的热乎劲儿慢慢散了，刘莉心里门儿清——荣誉是过去的，手上的活儿才是根本。第二天一早，她还是跟往常一样，提前到车间换了工装，拿棉纱擦那台c616车床。机油味儿钻鼻子，摸着凉乎乎的金属导轨，心里特踏实。王师傅进来瞧见她，没说话，就微微点了点头，背着手去查其他机床了，这无声的认可，比啥表扬都让刘莉安心。
可事儿没按“平静”走。上午九点多，赵主任陪着个人往车间来——是人事科的陈科长，戴个眼镜，胳膊夹着牛皮纸文件袋，厂里人都认识。
“刘莉，过来一下。”赵主任朝她招手，笑咪咪的，跟平时严肃样儿不一样。
车间里的机器声慢慢小了，工友们都往这边瞅——人事科的人亲自来车间找个学徒，这可是头一遭。
刘莉放下棉纱走过去：“赵主任，陈科长。”
陈科长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她，笑着说：“刘莉同志，恭喜你比武拿了好成绩，给厂里争光了！按你这表现，还有平时干活的情况，厂部研究过了，决定给你破格提前转正！”
这话一出口，车间里立马炸了锅：
“我的天！这才进厂多久就转正？”
“学徒期都没满吧？这可是跳级了啊！”
“以后就是正式工人了，铁饭碗到手了！”
那会儿学徒转正式工得熬够时间，刘莉这“破格”，谁听了都惊讶。陈科长打开文件袋，拿出红头文件念：“红星机械厂文件，红机人字【1973】xx号……学徒工刘莉，进厂后肯学肯干，技术突出，这次比武拿了钳工二等、车工三等，表现优异……决定从今天起，提前结束学徒期，转为一级工！”
念完文件，陈科长又递过来两张表：“把这《职工登记表》和《转正定级表》填了，家庭成员、社会关系都得写实了。”
刘莉握着笔，手有点抖——这可是转正的表！填到“工资级别”那栏，陈科长在旁边说：“这儿填‘一级工’，月工资38块5。”
38块5！刘莉笔尖顿了一下——之前学徒才18块，这一下子快翻两倍了！在这会儿，这钱够养活小半家子，还能攒点买书本、添衣裳。更重要的是，这是厂里认她的手艺，给她的“定价”。
工友们虽没听清具体数，但都知道一级工工资，看她的眼神又羡慕又佩服，也有人小声感慨：“这丫头真是一步登天了。”
赵主任催她：“快填，填完去财务科办手续，工资关系也转了。”
刘莉填完表，洗了洗手，揣着表往厂部大楼走。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连平时觉得硌脚的土路，都走得轻快。
财务科的李科长早等着了，见她来，笑着拿出个深蓝色硬皮工资袋，还有个小红本：“刘莉同志，恭喜啊！这是《职工工资手册》，填好了盖了章，以后领工资全靠它。”又递过来几张票证，“这是这个月的粮票、油票、工业券，按一级工发的，比学徒多不少，可得收好了。”
刘莉双手接过工资袋、小红本和票证，心里满是踏实——这可不是纸片子，是她在这儿站稳脚跟的凭证！
“谢谢李科长！”
“好好干，小姑娘有出息！”李科长笑着摆手。
从财务科出来，刘莉绕到厂里的新华书店代销点，用刚领的工业券和攒的零钱，买了本《机械设计手册》和《金属工艺学》——现在转正了，更得学本事，这些书能帮上忙。
回车间时，大伙儿都知道她办完事了。张淑兰第一个冲过来，抢过工资袋和书翻：“哎哟！咱们小莉现在是一级工师傅了！38块5！必须请客吃糖！”
李卫东也凑过来，憨厚地笑：“以后有啥技术难题，可得多教教我们。”
“淑兰姐、东哥，别打趣我了，我还得跟师傅、跟大伙儿学呢。”刘莉有点不好意思。
她瞅向王师傅，师傅正磨零件，跟没听见热闹似的，可刘莉瞧着，他手里的活儿更稳了，嘴角好像偷偷翘了点。
下班铃响了，刘莉等大伙儿差不多走光了，才凑到王师傅跟前：“师傅，我……我转正了。”
王师傅停下手里的活，用棉纱擦着手，看她：“嗯，知道了。转正了就是正式工人了，手上的活儿不能松，规矩也得记牢，责任更重了。”
“我明白，师傅。”刘莉点头，又举起新买的书，“我买了两本书，想多学学。”
王师傅扫了眼书，嘴角那点笑意明显了点：“没飘就行。明天起，那台新到的万能铣床，你跟着我一起调试。”
刘莉心里一喜——师傅这是要教她更深的技术了！“谢谢师傅！”
“走了，下班。”王师傅背起工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莉揣着工资袋和小红本，背着工具包往家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跟刚进厂时那个慌慌张张的影子比，现在的她，脚步稳得很。破格转正、工资翻倍，这不是结束，是她在这儿好好干下去的新开始。她回头望了眼厂区，心里满是劲儿——以后的路，得靠手艺一步步走，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