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坐着的,是兰先生。他并非我宴请中的贵宾,也非常常光临我的店铺,只是刚刚在上州短暂停留的旅客,所以,这次他便成了我“临时的贵客”。他住在附近的酒店,正巧逗留两天,既然如此,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我这次的“第一位客人”。
“弘慧先生,我叫兰。”我倒了杯热气氤氲的清茶,嘴角挂着淡淡笑意,“你可以叫我兰,也可以叫我万山红。或者,直接叫我万先生,山红先生,甚至小万,也无所谓。”
他咧嘴一笑:“那就叫你万先生吧。”
我把茶递过去,微笑问:“你找我,是为了商量点什么事,还是偶尔聊聊?”我语气温和,却暗藏几分好奇。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然后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周围有个朋友,做跨境水产,挺红火的。最近他打算新进手机行业,想问问,这行能不能做得起来。”
我听着,心头忍不住暗笑——这明显是个托词,他早就打算踏入手机圈。
我既没有立即否定,也没有盲目赞同,而是轻声说:“如果你不介意多听几句,我可以多说一些。”
他点点头:“我喜欢你多讲讲,讲得长一些,深一点。”
我微微一笑:“首先,你问的其实不是为别人的事,而是为你自己问的。”
他疑惑地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我笑了:“因为,你不会只为别人提这个问题,等九点半过去了,自己还在原地犹豫。”
他咧嘴一笑:“反正我住在酒店,无事可做,等你说,不如我自己先闲聊几句。”
“如此这般,无非是找点打发时间的事。”我说。
他依旧笑着,眼里藏着些许随意。
既然如此,我们就暂时当作闲聊罢。其实啊,人类的进步,从来不是偶然的,而是一代代传播手段的革新推动的。手机,也不过是现代传播的一个载体。
追溯历史,从远古时期没有文字时,人们用结绳记事——猎获几只兔子,就用绳子打个结,算是最早的“存储”。这是一段漫长而旷远的演变过程。
再后来,文字的出现,让记事变得可能——人们在竹简上刻字,要想读一本书,家里就得堆满竹简,学富五车甚至十车也就成为一种比喻,用来形容知识的丰富。
当纸张问世,加上雕版印刷,开启了文化传播的第一次大爆炸。雕版工艺,就像今天的手机制造车间,雕版师就像设计师。有人曾说:“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那时的雕版工厂老板,简直就是一只腾空而起“飞猪”。
随之,活字印刷的出现,又大大提速了书籍的出产,使得知识的流通更加迅捷,这也是文化史上的第二次飞跃。
进入现代,那机械化印刷和激光排版技术的应用,让报纸、新闻变得唾手可得。信息的传播变得更快速、更广泛,这个过程引发了第三次文化跃迁。
直至1967年,几位北美科学家将几台计算机互联,建立了第一个“共享平台”,——互联网的雏形。自此之后,信息传递变得瞬息万变,文化的韧性与创新力迎来了第四次飞跃。
如今,我手中的手机,本质上也是一台微型计算机。网络的普及,将每个人都变成了“智慧的载体”。
每次科技的飞跃,都是人类文明的一大推动,也带来了场富有的财富潮。思及此处,我停顿了一下,望着对面沉思的兰先生。
他听完后,指了指桌上的手机:“你的意思是,这个东西,能有所作为?”
我摇摇头:“这个第四次飞跃,和前三次不同。雕版印刷,只需几名工匠操作;活字印刷,整理字块就行;机械化生产,也不过投点资金,买设备。而手机,不一样,它背后需要至少二十一个供应商——主板、屏幕、后盖、中框、摄像头、电池、芯片、基带、传感器……还得不断更新换代。你作为水产老板,投入这泥潭,实在没必要。”
他坚定地说:“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只要有人力,就能改变未来。”
我微笑着:“你说得不错,但我觉得,还得帮你看看你的心态。”
“请讲。”他点头表示愿意。
“首先,你不是为了赚钱而来。你已财丰势大,做这事,更多的,是想证明自己无所不能。谁说我只懂水产?高科技,我一样能驾驭。”
他问:“万先生,你抽烟吗?”
“偶尔会。”我应道。
他破例从怀里掏出一支烟:“我也想抽一根。”
那烟盒普通得很,比高端一点罢了。
“因为,我就是想吸。”他说。
他吸了一口,忽然问:“你会算命吗?”
我点点头:“略懂一些。”
“那帮我看看吧。”他的话让我心领神会——他喜欢简单直接的方式。毕竟,算命师常常能说出一个人的过去,所以,他相信。
当然,世上没有神仙。“精准”二字,不过是多年观察与总结得来的“套路”。
比如,“幼时多病”,几乎所有人都经历过。两岁前免疫力低下,三到七岁,稍有感冒就可能高烧不退,甚至更严重。
再比如,十七八岁外出,多为求学、打工,没有特别之处。
所以,说得厉害的算命师善于归类。有的人命在“塔腰上层”,像兰先生这样的,一目了然。
“请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我说道。
他照办,我闭上眼睛,开始分析。
“你出生在一个极度贫困的家庭,命硬,克父母,早年漂泊谋生,郁郁不得志。做什么都不顺,甚至曾有自杀的念头。到30岁时,学会一门技艺,逐渐扭转运势。到了36岁,终究会翻身——断语:‘此命奇异,轮到本命年更上一层楼;脱掉旧袍,穿上紫袍,不改本业,可达富贵’。”
我从家族传承的《常家称骨法新编》中取出一页,让他自己算算,然后翻到对应的那一部分,示意他多看看。
他反复核对,好几次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片刻以后才轻声说道:“万先生,我佩服你。其实,我也请过人算命,两个说法:一种认为我不会改行业;另一种则说,我还有可能。你让我佩服的,是在我还没告诉你出生时间,就已断定我不能改;算完后,又让我觉得,未必完全不行。”
我笑着:“其实,即使你去做手机,也只是在设立分公司,派人打理。结果未必尽如人意。有个做工程机械的老板,也在北京搞手机事业,三年不到,亏得干干净净。你认识他吗?”
他说:“当然认识。”
“我相信,将来,还会有人走他那条老路。”我说。
他笑了笑。
“还有一件事,也许你没意识到,但我必须提醒你。”我又补充。
“请讲。”他期待。
“这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你过于固执。越亏越拼,可能会把家底都赔进去。如果你还想继续折腾,我建议你多听听我的分析。”
“我当然喜欢!遇到你这样的高手,机不可失。”他说。
“好。在正式开始之前,我得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是谁?”我郑重其事,“你姓兰,做水产,可你的身份,绝非如此简单。”
他吃了一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我接过,站起来,拱手一礼:“眼拙,未曾识得你的真面目。没想到,竟能在此一睹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