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夕颜闭上眼，只觉得梦中那灼热的喘息与此刻耳畔温润的低语渐渐重叠，虚虚实实，再也分不清了。
“夫君，我想独自休息一下。”
“好。”
裴鹤走向门口的身影挺拔如竹，柳夕颜注意到他衣襟的束带错了一格，那个从来一丝不苟的人，竟会犯这样的小错。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房门轻轻合上，柳夕颜这才开始打量房间，可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怔住了。
她躺在一张巨大贝壳制成的床榻上，床顶悬着冰凉滑腻的鲛绡帐，如烟似雾般垂落，波光粼粼。
四处散落着不少拳头大小的珍珠，正散发着柔和的光，将屋内映照得清辉明亮，却毫不刺眼。
光线流淌过之处，是全然陌生的景象。
这并不是无妄峰，也不是她曾经在人间的那个小院子。
柳夕颜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床榻边是一张同样由整块暖玉雕成的案几，几上放着一只白玉壶，壶嘴有细微的白色水汽袅袅升起，仿佛壶中自有温源。
案几旁边，还有一卷半开的骨简，上面的字迹非篆非隶，她一个也不识得。
她掀开身上轻若无物的云丝薄被，赤足踏在地上。
地面不知是何材质，光洁如镜，却带着温润的暖意，丝毫不觉寒冷。
“夫人醒了？”
一个道恭敬的声音女声传来。
柳夕颜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淡浅粉衣的女子悄无声息地移至榻前。
她梳着双环望仙髻，眉目如画，气质沉静，身后还跟着两位捧着玉盘的侍女。
“奴婢宝珠，奉小龙主之命在此侍奉夫人。”
宝珠浅浅一笑，“夫人沉睡多时，可觉着身上有哪里不适？”
她的话语体贴入微，恰到好处地抚慰着柳夕颜初醒的不安。
见夫人眼神仍有些迷茫地望着周遭陌生的环境，宝珠便微微侧身，用舒缓的语调轻声介绍：“此处是琉璃水阙，窗外便是深海，时有灵鱼游弋。”
“夫人且安心将养，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奴婢便是。”
说话间，一位侍女已轻盈上前，手托玉盘，盘中琉璃盏盛着琥珀色的琼浆，氤氲着温润灵气。
宝珠亲自接过，“这是以暖玉髓与月华草熬制的安神饮，最能安神补气，夫人饮一些，润润喉可好？”
柳夕颜的目光从新奇的四周收回，落在宝珠捧着的琉璃盏上。
她轻轻颔首，“有劳你了。”
宝珠连忙应着“夫人客气”，她小心翼翼地将琉璃盏递到夫人手中。
开口为夫人介绍海底的情况，“这深海景致虽不如岸上丰富，倒也有趣。”
“夫人稍后精神好些，奴婢扶您去瑚林看景色，那里的景色非常美，日落时霞光洒下，珊瑚枝都像燃着光。”
柳夕颜将盏子递回，“改日吧。”
宝珠察言观色，见夫人神色疲惫，也不再说话，眉眼恭顺的静立一旁，只在安神汤起作用时，才极有眼力地上前，动作轻柔的将柳夕颜扶上软榻上。
挥退两个小鱼精后，悄无声息地退至一旁，如同殿内一道安静的影子。
宝珠原是一只蚌精，和其他种族凭自身修为自然成精的妖怪不同，她是被拔苗助长点化的小妖怪——老龙主培养她们，是为了让她们专门照料小龙主。
可惜，宝珠刚化为人形，还没来得及见小龙主一面，办事糊涂的老龟丞相就把小龙主给弄丢了。
老龙主为此震怒，下令将所有与此事相关的水族精怪，全贬去了灵气匮乏的南海。
倒霉的宝珠，连基础的修炼法门都没来得及学，就彻底失去了进阶的可能。
原以为这辈子都要困在那片死寂的海里，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没想到，失踪多年的小龙主竟回来了，还带回一位凡人女子，而她，也正因这位女子，重获了离开南海的机缘。
宝珠的视线忍不住飘向那位容色过人的凡人女子。
真好看，竟比她们这些修炼成形的妖精还要清雅动人。
瞧小龙主对这凡人的上心劲儿，她必然会是小龙后。
她只需要好好照顾小龙后，日后就再也不用回那灵气匮乏的南海了。
喝下安神饮后，柳夕颜又陷入了昏睡。
她陷入昏睡后不久，裴鹤推门而入。
他侧过头，宝珠忙上前一步，行礼：“夫人并未说些什么，奴婢提议让夫人出去走走，被她拒绝了…..”
宝珠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小龙主带回来的这位凡人女子。
按水族的规矩，能被小龙主这般珍视地带回来，定然该称一声龙妃或是龙后。
但小龙主自始至终都唤她夫人，宝珠便也跟着这么称呼了。
宝珠抬头看了看面色不明的小龙主，小心道：“您走后，夫人看着您的背影发呆了许久。”
见小龙主神情舒缓下来。
宝珠大着胆子继续开口，“夫人昏睡时一直喊着夫君…啊靳……”
话音刚落，便见原本面色尚可的小龙主脸倏地冷了下来，宝珠心中被唬了一跳，忙闭口不言。
裴鹤眸中那点暖意顷刻冰封，指节在广袖下无声收紧。
“出去。”他声音平静无波。
宝珠如蒙大赦，悄无声息退下，合拢房门。
室内只剩两人，裴鹤俯身，指尖轻轻的抚过夫人的脸颊。
饶是对她睡梦中无意识呢喃的话语很不高兴，但他并不会因此迁怒于自己夫人。
裴鹤知道夫人很爱他，这事并不是她的错，有错的是想要拆散他们的人。
他并指如刀，指尖凝聚一点幽蓝光芒，缓缓点向她的眉心。
幽蓝光芒没入柳夕颜额间，她身体轻轻一颤，眼角滑落一滴泪，没入枕中。
裴鹤指尖拂去那点湿痕，“睡吧，睡醒了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