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浣碧急了：“您就是心太软！她明摆着是来炫耀的，您还对她这么好！”
“炫耀又如何？”莞嫔望着镜中自己素净的脸：
“皇上宠她，是她的福气。我若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岂不是更让人看笑话？”
她拿起那支银流苏簪，重新簪在鬓边：“去把那盒珍珠粉拿来，调些敷面吧。”
浣碧虽不忿，却还是依言去了。
镜中的人，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可眼底的光，却比先前亮了些。
莞嫔对着镜子轻轻抚过脸颊——是啊，与其怨怼旁人的鲜亮，不如好好拾掇自己。
这宫里的日子还长，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呢。
窗外的阳光渐渐淡了，延禧宫的檐角又开始凝起薄冰，只是殿里的炭盆，被添了新炭，烧得比先前更旺了些。
莞嫔正怔忡着，殿外传来轻细的脚步声，安常在提着个食盒进来了，身上那件灰鼠皮袄沾着些雪沫子，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姐姐这儿可有客人？陵容在门口听见动静了。”她笑着屈膝，目光不经意扫过桌上的点心碟，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却没多问。
“刚是淳贵人来过，送了些点心。”莞嫔示意她坐下：
“妹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想着姐姐刚回来，许是闷得慌。”安常在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盅炖得糯烂的银耳百合：
“我让小厨房炖了这个，润肺安神，姐姐尝尝。”
她亲自舀了一碗递过来，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
“这几日天寒，姐姐可要仔细添衣，别像我似的，总爱咳嗽。”
莞嫔接过汤碗，暖意顺着指尖漫开。
安常在总是这样，来得恰到好处，从不多言，却总能熨帖到人心坎上。
“方才……是不是听见什么了？”莞嫔轻声问，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
安常在搅动着自己碗里的银耳，声音温温的：“听见浣碧姑娘像是气着了，许是淳贵人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淳贵人年纪小，性子直，得了皇上疼惜，难免张扬些，姐姐别往心里去。”
只是，她心中想的是，浣碧这张嘴，何尝不是把自己推到皇后身边的一个推手？
“我知道。”莞嫔叹了口气：
“只是看着她那模样，倒想起刚入宫的时候了。”
那时的自己也是这般，以为凭着几分心意就能在宫里立足，以为皇上的恩宠能护着自己一世安稳，如今想来，真是天真得可笑。
安常在放下瓷勺，从袖中取出个小纸包，打开来是些晒干的花瓣：
“这是我让人晒的玫瑰花瓣，调在脂粉里，气色能鲜亮些。姐姐若不嫌弃，拿去用吧。”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其实……谁不是从那样的日子过来的呢？刚得宠时，总想着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皇上疼自己。”
“后来才明白，这宫里的恩宠，像指间的沙，攥得越紧，漏得越快。”
莞嫔捏着那包玫瑰花瓣，指尖触到干燥的花瓣，忽然想起安常在入宫这些年，一直不温不火，不光没有得过皇帝盛宠，更是为着自己多次求人…
惠贵妃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原因，也总是不待见她。
她不像自己这般起起落落，也不像淳贵人这般骤然得宠，就像檐下的青苔，默默挨着时光，倒也安稳。
“妹妹说得是。”莞嫔舀了勺银耳，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是姐姐自己钻了牛角尖。”
“姐姐哪里是钻牛角尖？”安常在笑了笑，眼角的纹路都柔和了些：
“不过是心里委屈。在蓬莱岛受了那么多苦，回来却见旁人风光，换了谁都难免难受。”
“只是姐姐别忘了，您能从蓬莱岛回来，还住了延禧宫主殿，这份分量，不是谁都有的。”
这话像阵暖风，吹散了莞嫔心头的滞涩。
是啊，皇上或许一时被新鲜的容貌吸引，可她与他之间，终究隔着些旁人没有的过往——
那些共过的患难，那些说过的体己话，总不会全是假的。
“还是妹妹看得通透。”莞嫔心里松快了些：“倒是我，不如你沉稳。”
“姐姐说笑了。”安常在起身告辞：“天快黑了，我不打扰姐姐歇息。那玫瑰花瓣记得用，用好了，我再给您送些来。”
送走安常在，浣碧进来收拾碗筷，见莞嫔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忍不住道：“安常在倒是会说话，可她自己不也只是个常在？”
莞嫔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轻声道：“能在这宫里安安稳稳做个常在，也是本事。”
她拿起那包玫瑰花瓣，放在梳妆台上：“去打盆热水来，我要用这花瓣试试。”
浣碧虽不解，却依言去了。
热水在铜盆中翻滚着，不断地冒着热气，白色的水汽袅袅上升，仿佛一片迷蒙的云雾。
在这朦胧的雾气中，玫瑰花瓣如雪花般飘落，轻轻地洒在水面上，缓缓地散开，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
莞嫔静静地站在铜盆前，凝视着那盆热水和漂浮在上面的玫瑰花瓣。
她慢慢地伸出双手，将它们浸入水中。
水的温度恰到好处，既不烫人，也不会让人感到寒冷，而是一种温润的热度，仿佛母亲的怀抱。
花瓣在水中轻柔地舞动着，它们的柔软与水的温润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触感。
这种触感像微风拂过脸庞，像细雨滋润心田，一点点地熨帖着莞嫔指尖的凉意，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舒适和放松。
她知道，安常在的话未必全是真心实意，但至少在这一刻，那些话就像一根救命的浮木，让她在容貌焦虑的旋涡中稍稍稳住了脚跟。
在这深宫内院中，美貌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内心的坚韧和沉稳。
莞嫔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下的青影依然清晰可见，但她发现，眼底的光芒似乎比之前明亮了一些。这一丝微弱的变化，让她心中涌起一股希望。
她拿起梳子，轻轻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每一下梳理都像是在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让她的心境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