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依旧冰冷，但陆凡眉心的灼热感却越来越清晰。
那感觉不像疼痛，更像是一种沉睡万古的力量被强行唤醒时的不适与躁动。那股微弱的清凉气流在他体内缓缓游走，所过之处，摔伤的淤青和擦破的伤口竟然传来麻痒的感觉，似乎在加速愈合。
“二十万！听到没有？是现在转账，还是等警察来了再说？”司机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和鄙夷。他见陆凡愣在原地不说话，以为是被吓傻了，语气更加不善。“看你这样子也拿不出钱！报警！必须报警！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
“啧啧，撞了劳斯莱斯，这下惨了。”
“还是个送外卖的，赔到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啊。”
“活该，谁让他骑那么快，下雨天也不看着点。”
这些声音像针一样扎在陆凡心上，但奇怪的是，此刻他的内心反而没有刚才那么慌乱和绝望了。那股清凉气流似乎不仅滋养着他的身体，也让他的头脑变得异常清明。
报警？如果报警，事情闹大，他入赘沈家的身份很可能曝光。沈清秋或许不在乎，但沈家那些本就瞧不起他的人，尤其是那个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岳母王美玲，肯定会借题发挥，到时候母亲那边……他不敢想象。
不能报警！
必须私下解决！
可是，二十万……他全身上下加起来连两千块都没有。找沈清秋要？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掐灭了。向她开口乞讨？比杀了他还难受。而且，以沈清秋刚才那种“处理掉”的态度，恐怕只会让自取其辱。
怎么办？
陆凡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抬起头，目光不再像刚才那样无助，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静。他看向司机，缓缓开口，声音虽然因为刚才的摔倒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师傅，报警对谁都没好处。这里是帝景豪庭门口，事情闹大了，上了新闻，对沈总的名声也不好吧？”
司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狼狈懦弱的外卖员，此刻能说出这样有条理的话。他皱了皱眉，似乎在权衡利弊。确实，沈总最讨厌私事被媒体打扰。
陆凡趁热打铁，他努力回忆着刚才恍惚中看到的那株青色莲花，以及眉心印记带来的微妙感知。他隐约觉得，自己的思维速度比以前快了不少，连带着观察力也敏锐了许多。他注意到这辆劳斯莱斯虽然是幻影，但款式并非最新，而且车身上有一些细微的、不显眼的划痕，说明这辆车并非沈清秋的专属座驾，可能只是公司常用的接待车辆之一。
他心念电转，继续说道：“这辆车，应该不是沈总的私人定制版吧？一块原厂车窗玻璃，加上工时费，二十万是4S店的报价。但我认识一个朋友，专做高端车配件，有渠道能拿到品质一样的原厂件，价格能便宜一半不止。维修技术也绝对过硬，保证看不出任何痕迹。”
这话半真半假。他哪里认识什么高端车配件朋友？完全是急中生智，结合刚才观察到的细节和突然提升的思维能力编出来的。但他语气笃定，眼神平静，反而给人一种可信的感觉。
司机将信将疑：“便宜一半？十万？你确定？我可警告你，别耍花样！要是以次充好，后果更严重！”
“我可以立字据。”陆凡斩钉截铁地说，“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筹到十万块，并找到可靠的维修师傅。在这之前，维修费用我可以先打个欠条。”
他现在的策略就是一个字——拖！只要不立刻赔二十万，不报警，就还有周旋的余地。至于十万块怎么筹……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但走一步看一步，总比立刻被逼上绝路强。
司机盯着陆凡看了几秒钟，似乎想从他那张沾满泥水的脸上找出破绽。但此时的陆凡，虽然依旧狼狈，眼神却不再闪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然。这种变化，让司机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帝景豪庭的大门方向传来：
“张师傅，怎么回事还没处理完？”
只见沈清秋去而复返，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戴着金丝眼镜，显得十分干练的女助理。女助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显然，沈清秋是等得不耐烦了，或者是有事要吩咐司机。
司机连忙小跑过去，低声将情况汇报了一遍，包括陆凡提出的方案。
沈清秋的目光再次投向陆凡，依旧是那片化不开的冰原。但这一次，陆凡敏锐地捕捉到，在她那冰冷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是因为他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跪地求饶，还是因为他突然变得“有条理”的应对？
这种感知非常微妙，来源于眉心那股清凉气流带来的增强的直觉。陆凡甚至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沈清秋没有立刻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雨声、议论声都成了背景板，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了陆凡身上。
几秒钟后，沈清秋的红唇微启，声音依旧不带丝毫温度：“十分钟内，让他消失。维修费从你下个月的薪水里扣。”
这句话是对司机说的，但内容却让陆凡和司机都愣住了。
让陆凡消失？是什么意思？司机有点懵。
而从陆凡下个月薪水扣？司机张师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一个司机，月薪虽然不低，但一下子扣掉十万，也是伤筋动骨啊！他刚想开口解释什么，却被沈清秋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眼神的意思很清楚：按我说的做，或者，你也可以一起消失。
司机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沈清秋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再次走向豪宅大门。那名女助理却留了下来，她走到陆凡面前，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打印好的A4纸和一支笔，用公式化的口吻说：
“陆先生，这是沈总的意思。请你在这里签个字，承诺在规定期限内解决此事，并保证不再发生类似影响沈总声誉的行为。否则，我们将采取法律手段。”
陆凡接过那张纸，快速扫了一眼。内容很简洁，就是一份单方面的保证书，要求他限期赔偿损失，并约束行为。落款处需要他签名按手印。
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这简直是不平等条约！但他有选择吗？
他看了一眼司机张师傅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又看了一眼女助理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后，目光越过她们，望向沈清秋那即将消失在旋转门后的、冷漠决绝的背影。
他死死咬住牙关，接过笔，在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陆凡。笔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字迹却透着一股不甘的倔强。
按下手印的那一刻，他感觉按下的不是印泥，而是自己那廉价的自尊。
女助理收起保证书，面无表情地说：“期限是一个月。希望陆先生好自为之。”说完，便转身离开。
司机张师傅狠狠瞪了陆凡一眼，愤愤地开始打电话联系拖车，处理现场。周围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雨还在下，陆凡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浑身湿透，手里攥着那张保证书的复印件，像个小丑。电动车坏了，外卖洒了，还背上了十万块的债务。
但他没有立刻离开。
他抬起手，轻轻触摸着自己眉心那依旧隐隐发热的地方。那里，皮肤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一个极其淡薄的莲花状轮廓，在他指尖下若有若无。
“混沌青莲……”他低声喃喃，回想起那混沌中的惊鸿一瞥。
刚才与司机、与沈清秋助理交锋时的那种超乎平常的冷静和急智，以及那种对沈清秋情绪细微波动的模糊感知，难道都跟这个有关？
这到底是什么？是福是祸？
还有，沈清秋最后那句话，“维修费从你下个月的薪水里扣”，表面上是惩罚司机办事不力，但细想起来……她是不是用这种方式，变相地把赔偿金额从二十万降到了十万？并且，没有立刻逼他拿出钱，而是给了他一个月的缓冲期？
是她不屑于计较这点小钱？还是……另有原因？
陆凡摇了摇头，甩掉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为他考虑？她只是怕麻烦，怕影响声誉而已。
当务之急，是如何在一个月内搞到十万块！
他看了一眼帝景豪庭那气派的大门，又看了一眼自己那辆破旧的、几乎散架的电动车，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不管这“混沌青莲”是什么，它似乎带来了一丝改变的可能。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人宰割了！
他弯腰扶起电动车，检查了一下。车架歪了，前轮也变形了，但勉强还能推着走。他将洒落的外卖残骸收拾进垃圾桶，然后推着破车，一步一步，蹒跚地消失在雨幕深处。
眉心的灼热感渐渐平息，但那清凉的气流却仿佛在他丹田处沉淀了下来，形成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这丝暖意，在这冰冷的雨夜，给了他一丝前所未有的希望。
或许，他人生的转折点，就从这破碎的车窗和这诡异的印记开始了。
而帝景豪庭顶层的某间豪华公寓落地窗前，沈清秋静静地站在那里，俯瞰着楼下那个推着破车、在雨中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的身影。她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转瞬即逝，恢复了古井无波。
她抬起纤纤玉手，轻轻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似乎因为刚才近距离的接触，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陌生的悸动。
“奇怪……”她微微蹙眉，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解，“《九转冰魄诀》……为何会有波动？”
（第二章完）